谢三呆呆地望着何家的方向,脑海中不断晃过自己与何欢相处的种种,仿佛她就在自己眼前。
在谢三思念着何欢的同时,何欢正忙着制作九重糕。
此时离重阳节尚早,还不是做九重糕的时候,但何靖说,是同窗给了他芸豆卷儿,何欢心知那一袋子糕点至少值四五两银子,便答应他的要求,替他做一份回礼。
曹氏在一旁帮忙,对着何靖低声嘀咕:“这是哪家的少爷,一下就把四五两银子送人,平日里你不是一向不收别人东西的吗?”
何靖顿时心虚,小心翼翼地朝何欢看去,结结巴巴说,那是与他最要好的同窗,因为吃不下又不想浪费,才把余下的给他。话毕他又忙不迭解释,他知道芸豆卷很贵,却不知道这么贵。
何欢见他已然后悔了,再加上他把糕点拿回家,全完是为了分给大家,因此只是叮嘱他,以后不可随便收别人的礼,便专心和面。
因何靖一向乖巧听话,何欢并没有起疑心,只是想着小孩子必定喜欢五颜六色的糕点,便用青草汁,茜草汁等等,把粉团染成不同的颜色,再一层层叠加,放上蒸笼蒸熟,切成精致小巧的块状,摆放成不同的形状。
看着何欢有条不紊的动作,不要说是何靖,就是曹氏也呆住了,诧异地问:“大小姐,您什么时候学会做糕点的?这简直比酒楼的大师傅做得还漂亮。”
何欢不慌不忙地回答:“曹姨娘,你忘了吗?这还是你教我的。”
“我教你的,哪是这样!”曹氏用力摇头。重阳节做九重糕是习俗,曹氏教过何欢,不过也就马马虎虎做个样子,应个景罢了。
何欢替何靖把第二天带去学堂的糕点包好,留了一小碟子,对着曹氏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怎么把九重糕做得漂亮。家里这么多人,若是没个营生,迟早坐吃山空,不如趁着大家手里还有些银子,盘个铺子好生经营。”
“这……”曹氏的脸上露出几分迟疑。她是不反对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但陶氏必然不会同意。“大小姐,您快成亲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想尽快把家里的一切安排妥当。不如我们一起找大伯母商量商量?”何欢拉着曹氏去找陶氏,婉转地提醒她们,即便沈家再有钱,她只是妾室,半个奴才罢了,她们不能指望沈经纶供养整个何家,她更不希望何靖因此听到一些不堪的话,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何欢在陶氏的房间呆了一个时辰,才筋疲力竭地回到西跨院。
去年重阳节,她与沈经纶新婚,为了讨他欢心,她学了几天,才做出像样的九重糕。
在爱上谢三前,她以为夫妻就是那样,妻子只能依附丈夫而生,唯有处处讨好丈夫,时时以他为先。她不能说,那样就是错的,毕竟那时的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不幸的。相反的,他们是人人称羡的俪人。看到别人嫉羡的目光,她也曾觉得荣耀,觉得幸福就在手中。
遇到谢三之后她才发现,喜欢一个人不是讨好,忍让或者迁就,喜欢只是单纯地想看到他,每时每刻都想呆在他身边,与他分享喜怒哀乐,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如果世上没有谢三,她再回沈经纶身边,她依旧是“幸福”的,可如今,如果她不能彻底忘记谢三,她大概只能希望沈经纶爱上他的未来妻子,让她安安静静守着沈念曦。
何欢如往日一样,呆呆地坐在桌前,目不转睛盯着烛火。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选择了“母亲”这个身份,就只能辜负谢三,愧对沈经纶。
何欢倾身吹熄灯火,木然躺在床上,默默闭上眼睛。
那一天,她担心谢三的安危,几乎失去理智。沈钟山必定把她的一举一动告诉沈经纶了,她得补救,可是她应该怎么做?对着沈经纶诅咒发誓,她终有一天能够彻底忘记谢三,希望他多给她一些时间?
寂静的夜,何欢辗转反侧,吕八娘同样难以入眠,阴沉着脸紧盯跪在地上的手下,恨恨地说:“沈经纶果然不守信用,他分明就是利用我!”话毕,她又问:“你确定没留活口?”
“是。”男人肯定地点头,又补充道:“就算有人侥幸逃脱,对方也看不清我们的脸,更不知道我们有什么目的。”
正文 第248章 败露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谢三遣成安去找林捕头,只说让他带上几名手下,随他一起出城。待林捕头赶到,他带着他们一路出了蓟州城,直奔树林。
眼见黑沉沉的树林近在咫尺,林捕头夹紧马肚子来到谢三身旁,问道:“三爷,是不是陵城有事儿?”
“不是。”谢三一手拽住缰绳,转头朝林捕头看去,“昨晚我接到线报,说是前面的树林有异动,很可能是贼寇的藏身之所。”
飞扬的尘土中,谢三只见林捕头愣了一下,渐渐落后他两三米,随机又策马赶上他,与他齐头并进,摇头道:“那片林子一向荒芜,离蓟州和陵城都不算远,有一两个小毛贼还说得过去……”
“总之去瞧一瞧不会有错,最多就是耽搁些时间罢了。”说话间,谢三再次瞥一眼林捕头,又抬头朝晨光中的树林看去,满眼只见幽静的翠绿。
林捕头慢慢放松了缰绳,挺直脊背注视谢三的背影。
在马蹄杂乱无章的轰鸣声中,树上的鸟儿纷纷惊起,扑棱着翅膀冲向天空。谢三一马当先,在吕八娘的马车栽倒的地方飞身跃下马背。
林捕头紧随其后,把缰绳扔给手下,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谢三。
“谢三爷。”林捕头快走两步,立在谢三身边劝阻:“我已经搜查过这片林子,并无可疑……”
“不对。”谢三举目望去,“这些树枝并不是前几日折断的。”
林捕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灌木与草地都有新鲜踩踏过的痕迹。他上前几步,半跪在草地上查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直冲他的耳鼻,他脸色微变,回头朝谢三看去,问道:“三爷,您从哪里得到的线报?”
谢三已然发现了血迹。含糊其辞地回答:“对方也是无意间发现,昨夜林子中有响动。”他弯下腰,用十指沾起草叶上的少许猩红色液体,轻轻与拇指摩擦。沉声说:“这些鲜血凝结没多久,很可能是昨晚留下的。”
谢三对林捕头隐下吕八娘告密的事实,却不由自主地想,昨日若不是他和林捕头谈得太久,耽误了时间,他本该昨日就过来查探。若是如此,他是不是已经卷入另一场血战?这才是吕八娘的目的?
谢三按捺下思绪,对着林捕头说:“我们再往前面走走,或许会有线索。”
“谢三爷……”林捕头想要阻止谢三,声音却卡在了喉咙内。他环顾四周。林中只有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而谢三的身边只有不会武功的成安。
成安与林捕头四目相接的瞬间,慌忙移开视线,大步走向谢三,劝道:“三爷。搜查林子的事儿不如留给林捕头。万一周副将有要事找您,找不到人,他会着急的。”
“你急什么,长安不是还在城内吗?”谢三仿佛浑不在意,大步往前走。
“老大?”林捕头的手下面色凝重,目光紧紧追随谢三。
林捕头对他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跟上谢三的脚步。林捕头的身后。成安的目光从谢三的背影移向林捕头的侧脸,他稚嫩的脸颊晃过一丝复杂的凝重表情,高唤一声:“三爷!”追上谢三的脚步,隔开了他和林捕头。
浓密的树林,氤氲的雾气正随着太阳的升起不断蒸腾。一行人以谢三为首,缓缓向密林深处前行。渐渐的。折断的树枝不见了,血腥味消散了,取而代之是青草的香味,隐隐夹杂着枯木的腐朽味道。
“三爷,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成安陈述事实。情不自禁回头看一眼林捕头。
林捕头没有说话,更没有停下脚步,他只听谢三说:“自古以来,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这里本该是无人的荒林,却无缘无故多了一条崎岖的山路,隐秘在层层叠叠的大树后,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除了成安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没人回应谢三的话,但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他们脚下所行虽不能称之为“路”,却明显有着曾经遭人不断踩踏的痕迹。
静默中,太阳越升越高,阳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光影,晃得人眼晕。
队伍的最末端,早前那位面色凝重的捕快右手紧紧握着刀柄,目光紧盯谢三。
林捕头放慢脚步,直至那人赶上自己,他伸手握住手下的手背,对着他微微摇头。那人急切的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却见林捕头严厉地看着自己。他低下头,放开了刀柄上的右手。
谢三的身后,成安用眼角的余光观察林捕头的一举一动。他想要快走几步赶上谢三,最终又放弃了,与他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谢三目视前方,沿着曲折的小径心无旁骛地向前走。他来到这世上短短二十年,曾无数次涉险,但他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以前他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奋斗,如今还得加上何欢,他还没有娶她,他得好好活着,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