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不知道的,这是芸豆卷儿,城里一家专卖北方糕饼的铺子才有得卖。别人都说,做这糕点的厨子在京城是专门给皇上做菜的。”
“你知道得还挺清楚嘛,想不想尝尝,皇上吃的糕点,是什么味儿?”
何靖鄙夷地看一眼谢三,摇头道:“我才不信,那人是给皇上做菜的!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不想想,给皇上做菜的人,怎么会在蓟州开糕饼铺子呢!”
谢三讶然。他之所以特意转了一个大弯去买芸豆卷,只是昨日无意间看到,何靖的同窗试图用芸豆卷引诱他。何靖没搭理那人,那人就在他面前炫耀,说了些讥讽刻薄的话。何靖可是他的未来小舅子,怎么能白白被人欺负,所以他特意买了一大袋子,就是准备让他炫耀回去的。
“你昨日怎么不告诉那人,做芸豆卷的不是御厨呢?”谢三好奇地打量何靖,恍然大悟般说:“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大姐昨晚上告诉你的。”
“才不是。”何靖断然摇头,转念间又惊问:“你都看到了?”他急切地抓住谢三的手腕,恳求道:“你不要告诉大姐,我在学堂被人欺负的事,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谢三低头看看手腕上的小手,心中掠过一阵异样。他找来学堂,只为打探何欢的近况,可对着何靖,他想到了失踪的侄子,对他总有一股亲近感。若是谢辰还活着,差不多也是何靖的年纪。他初来蓟州,只是为了寻找谢辰。确切地说,他觉得永安侯府的所有人都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结果。
谢三伸手揽住何靖,笑问:“你想怎么做呢?难道以后就这样一直被他们欺负吗?”
何靖扭了扭身体,到底没有挣脱,只是肯定地说:“我虽然还没有想好,但是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再说,他们只是嘲笑我家里穷,别的他们又比不过我。还有,大姐早就说过,没有银子并不等于低人一等。不管有没有银子,都要高高兴兴过每一天,我才不在乎那些人怎么说呢。”
“你昨天为什么不对他们说,芸豆卷不是御厨做的?”
“我为什么要说?”何靖反问,“就算我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是我嫉妒他们。”
“这也是你大姐教你的?”谢三轻轻拍了拍何靖的头。
“是我自己想的。”何靖侧头避开他的动作,却依旧倚靠他站着,义正言辞地重申:“总之学堂的事,你不要告诉我家的人,我是男子汉,我知道怎么应对。”
“要我不说也行。”谢三把纸袋子凑到何靖面前,“你把这些芸豆卷吃了,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何靖没有接过纸袋子,眼中露出几分纠结之色。
“怎么,不愿意?”
“我知道,这些糕点是你故意买给我的,其实你是好人。不过即便你是好人,我也不会替你在大姐面前说好话的。而且大姐昨晚就说了,凡是有关你的事情,都不需要告诉她。”
谢三表情一窒,追问:“她真的这么说?”
“嗯。”何靖点点头。
谢三又恨又恼又无奈。
当日,他遭黑衣人围攻,生怕他们伤害何欢,只能一路引他们去城外。本来他盘算往小树林方向赶去,只要遇上林捕头他们,或者有守城门的士兵相助,他大概有机会脱险。
他且战且退,还没到城门口就发现,这一次的黑衣人比前两次计划得更周详,他甚至怀疑,他们一早就预料到,他生怕累及何欢,一定会引他们出城,所以在半道另外安排手下伏击他。
眼见自己毫无胜算,谢三只能拼尽全力突围,只求保住性命。
就在他觉得自己毫无胜算的时候,他的旧部周副将突然出现了,他这才意识到,他虽然不知道西北旧部何时抵达蓟州,但他与黑衣人缠斗中,有意无意朝着他和周副将约定见面的地方靠近。
也亏得他运气好,周副将率几名亲信,恰巧在那时赶去与他汇合,这才从黑衣人的围攻中救下他。
早在陵城遭遇屠戮,长安去南京府求救无门之初,他就找人悄悄送信去西北了。他此举虽然不合规矩,但当时他不得不考虑,谢正辉返京后杳无音讯的事实,他必须做第二手准备。
事实证明,不止谢正辉没能回到京城,就是他几次送回京的消息,除了他想迎娶何欢那一封八百里加急,其他的全都被人拦截了。恐怕那一份八百里加急不是对手未能拦截,而是故意放行的。
按律法,地方守将没有皇上的命令是不能擅离职守的,周副将冒着被治罪的危险,借病重休养之名,带着三名手下轻装前来。虽然他们仅有四人,但对谢三来说,他们来得太及时了。
此刻,他们之一已经星夜兼程赶回京城,其他人也在暗中调查谢三觉得有可疑的地方,他这才有时间替何靖买芸豆卷,顺带打探何欢的一举一动。
其实按照谢三的本意,他很想直接去何家,或者索性与沈经纶说清楚,可是从黑衣人在何家攻击他的情形看,沈经纶并不是黑衣人的幕后主使,他暂时没必要与他针锋相对,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
再说,将来一旦动起干戈,沈家的立场是至关重要的,至少在蓟州一带,沈经纶几乎是“神”一样的存在。
正文 第246章 告密
谢三满心惆怅地离了学堂,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委屈,他甚至怀疑,是不是何欢给他下了蛊,他才会心心念念想着她。他闷闷地往住处走,远远就见林捕头在巷子口张望。
“谢三爷,你可回来了。”林捕头兴冲冲迎上谢三。
“是不是找到羽公子了?”谢三总觉得羽公子仍在蓟州,他很可能就是赵翼。
林捕头摇头,无奈地说:“那位吕八小姐一日上衙门三次,一心找你道谢,你随我去衙门和她见个面,顺带我也有几个问题问你。”
谢三心中奇怪,问道:“她没有回陵城,或者去找沈经纶吗?”
“我也是才知道,她离开衙门之后去了客栈,今日才搬回沈家。据她自己说,她亲口谢过你之后,便回陵城替父母守孝去了。”
谢三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他出门在外多年,遇过不止一桩为求报恩,找他以身相许的事情。有时候他很想问一问那些姑娘,他若是年逾古稀,鹤发鸡皮的老叟,她们还愿不愿意以身相许?不过他倒是希望何欢能死心塌地找他“报恩”,可惜她不稀罕,一心只想离他远远的。他低声咕哝:“真是忘恩负义的女人!”
“谢三爷,您说什么?”林捕头暗暗观察谢三的脸色。
“没什么。”谢三勉强笑了笑,示意林捕头引路,他即刻随他去衙门。
后衙的小院内,谢三才跨入门槛就看到了沈家的仆役。他继续往前走,只见早春迎了出来。
“谢三爷。”早春屈膝行礼,低着头说:“小姐正等着您。”
谢三跨入屋子,就听身后传来“吱呀”一声。他回头看去,早春正站在门外倾身阖上房门,此刻屋内仅有他及吕八娘二人。他暗暗冷哼一声,看向吕八娘的目光顿时染上几分轻蔑。
论理他看过她半裸的身体,他应该娶她的。可他又不是沈经纶,他不愿意娶的女人,就算他真把她睡了,也没人能够逼他迎娶她。
谢三大步走向主位坐下。冷淡地问:“吕小姐,你特意请林捕头把我找来,可是有重要的事?”
吕八娘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一眼谢三,双颊微红,慌忙低下头,小声说:“谢三爷,我……”她秀眉轻蹙,双手抓着衣袖,悄然上前一小步,抬起眼睑再看一眼谢三。欲言又止。
早前吕八娘千方百计与何欢接触,就是想看清楚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小动作。她记得很清楚,何欢对沈经纶就是如她此刻这般,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猜想。何欢对着谢三也一定是这样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吕八娘哪里知道,何欢不敢正眼看沈经纶,因为她心虚,不敢面对沈经纶。这会儿她在谢三面前的娇怯柔弱,只是徒惹他反感。
谢三冷眼看着吕八娘,疏离地说:“吕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他一心等着她说出“报恩”之类的话。他再狠狠拒绝,让她彻底断了念想。他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一点都不在乎惹哭一个娇滴滴的女人。
吕八娘再上前一步,双目盯着自己的裙摆,手中的帕子几乎拧成麻花,却依旧说不出半个字。
谢三愈加不耐烦。催促道:“吕小姐,若是你没有紧要的事……”
“是这样的。”吕八娘紧张地朝门外看一眼,压低声音说:“那天在树林中发生的事,有些奇怪。”
“奇怪?”谢三微微一怔。
吕八娘重重点头,再上前一步。用更低的声音说:“对,就是奇怪。”她挨着桌子站立,低头注视谢三,目光盈盈。
谢三本能地抬头看去,就见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目,以及吹弹可破的柔嫩肌肤。恍惚中,他再次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他站起身,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问道:“怎么奇怪,你说得仔细些。”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吕八娘轻抿嘴唇,目光随着谢三的脚步移动,沉吟道:“那天谢三爷走后,我仿佛看到黑衣人又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