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可是只要我带着徒弟的名分一天,他似乎就不会对我有任何想法。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担心受怕,想要早点回去,长安固然很好,可是人多了一点,他的精力也不全放在我身上了。若是哪怕仅仅是做一辈子的师徒,我也情愿。韩洛,他便是我的心上人。”
眼前腾起一片水雾,我隐约觉得屋檐某处有一个身影闪过,想是我白天受了惊吓,晚上又不睡觉眼花了。我擦了擦眼角,对身后的楚辛道:“我喜欢他,不管他是我师父,是华夏国的功臣,还是韩世子,我就是喜欢他。”
耳边传来雪压断院落中枝丫的声音,楚辛微微清了清嗓子:“你将是楚国国君的妻子,慢慢忘记他了吧。”神情不悦,明明是他要来问我,我坦诚相待,如今他又不乐意,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真是任性啊。
我没有再与他理论,轻轻笑了笑:“我自然会嫁给你,我是华夏的公主,若以我一己之身,换得两国安宁,是划得来的买卖。两国安宁了,我师父自然会一生平安,若我无法嫁给他,也还是希望他平安快乐的。你是知道我的,这样划得来的交易,我自然愿意做的。”
“交易?”楚辛将这两字咬得很重,“你只当这是场交易?”
“不然呢?”我抬头问他,并无半点心虚,“我只听过有男人可以娶几房女子的,可以同时爱着几个女子的,却从未听说过哪个正经家的姑娘,心里装着两个男人的。”
楚辛的眼睛里泛着冷冷的光,这样的眼神让我想起以前他与我讲他从小所受到的“森林教导”的经历。“你师父要娶我楚国的公主,你可知道?他会平安快乐,会很平安、很快乐!”他说得咬牙切齿,我觉得异样,却也想不出哪里不对。
“楚辛,若我不是公主,此刻你明白了我的心意,还会娶我吗?”楚辛全然没有再哄我的意思,他的表情显得更像一个帝王:“若你不是公主,此刻我便不会有这般顾虑,我只想与他单独斗一斗。我若输了便拱手相让,祝你们白头到老,不会有伤国体。只可惜,呵呵,他要娶我的妹妹,加上你与我,真是好事成双。”
我听见楚辛反复强调的那位楚国公主,心中难受得无以复加。皇室中人,若能远离被安排好的路,那是幸,比如我那萱谷的十六年;若不能远离被安排的好的路,那才是命。我已经慢慢认清楚,不再怨天尤人,心中再痛,也不愿意被人看出来。或许我的身上,终于有了一些师父的气质。“天色已晚,殿下早些回去吧。”我头也不回地走在长廊中。我再也不想听关于师父成亲的事情,我会将自己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两天后的和亲上,以此忽视和亲的第二天,师父就要按照华夏国的礼节去楚国迎亲。
我再回头见他时,他仍旧站在远处,然后提高了声音道:“既然如此,我问你,长安,你可希望你师父他娶我妹妹?”楚辛不等我回答,“你肯定不愿意,我愿意成全你们,我有一个法子,你愿不愿意听一听?”楚辛似乎费了很大的决心,我见他神色如此严肃,不由得停下脚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这里有一颗药丸,你找个机会让韩洛服下,会有诈死的表象,七日后他便能恢复。既不伤害两国情谊,也不会让他娶我妹妹。只不过……你需要让他在出华夏国之前服下,我可不想我妹妹成亲了之后落得了个寡妇的名头。”他笑得似乎很心酸,将拿药丸放到我的手心里,“这是我在华夏求来的一个药丸,又叫“七日迷”,你且收着。”
“那你到时候打算如何处置我呢?”我接过他的药丸,想到师父若是一个人出来了,没有我的陪伴他该如何度过漫长的岁月呢?这样的担心很快又被否定了,或许没有我的日子他会更逍遥一些。
楚辛的嘴角噙着一丝苦笑:“那时我自然会放你离开楚国,本王……”他没有再说下去,声音突然有些哽咽,然后一拱手,算是告别,便疾步离开了。我看见他翻墙而过的身影,把想提醒他可以走正门出去的话咽了回去。
我看着手心里他给我的那粒药丸,捏在拇指和食指间对着灯光照了照,闻了闻,小心地将它收了起来。
我想我自己的嫁妆真是别致,别人家嫁女儿是绫罗绸缎、金银器件,唯独我是两粒药丸。不过也好,我所追求的便是与众不同,这回真是与众不同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夜色恐怕再也难有了,无论我醒来是否平安,大明宫这地方,我此生再也不会来了吧?我环视了一圈我的未央宫,这个在夜色中沉沉睡着的宫殿,这个我出生却毫无眷恋的地方。远处传来的隐约的钟声,缓缓地消失在细雪黑夜中。
流云的房间点着微弱的灯光,她睡觉时总是怕黑,非要有一丝亮光才能睡得着。想她遇到师父前过着的日子一定十分艰难心酸,如今跟了我嫁到楚国去……我瞥见那一处站着的身影正是越封,恐怕他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流云的刻板不苟,像极了这个宫廷中延续多年的风格,但她的气质却不是为了迎合这个宫廷,恰恰相反,那是出于本能的一种自我保护。修炼了一生,只求周全,所以事事都分外小心谨慎。我想起今日问起流云她是否遇到急匆匆敢来的越封时候,她双颊绯红,低下头来,嘴抿得甚紧,半晌才结巴道:“姑娘……你那是欺君……我……”她也动了心吧?
越封对她的感情,这些日子落在我眼里也不禁有些动容。此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也不是贫寒穷困的丫头。一个是风流倜傥的少年,一个是安然熟睡的少女,隔着窗,隔着太多的不确定。
越封转身看见我,冲我微微一笑,多了几分心酸。他这样的一笑,我心里却被生生扯了一下,刺得眼睛疼。我与越封一见如故,不仅仅是因为我们骨子里同有皇家血脉,更多的是因为我们一样,一样拒绝长大,想要在已经被固定好的命运中偷偷地扒开一条缝隙,让自己的向往狠狠地、用力地生根发芽,开出花。岁月却在上头看着我们奋力的模样好笑。,因为我们终究会认命。成长并不可怕,按照自己不情愿的轨迹去成长才叫人心酸。
或许我无法成就自己的心愿,但也许能有些法子成全这对人。我冲着越封招了招手,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很轻很轻,怕惊醒房内的姑娘。我从腰封内掏出了师父给我的“七日迷”,对他道:“你瞧这是什么?”
越封看了看,许久叹了一口气道:“平日里,我倒是小瞧了你,真没有想到你竟然有这等气概。”
这话听着有些疑惑,但终归都是夸我的,于是我受用地点点头。
越封眼色一紧,握着拳头道:“你这又是何必,和亲之事,是皇兄我没用,对不住……”我皱了皱眉头,不晓得他这会儿怎么说这些自贬身价的话,真不是他的风格。还未等我问,他又道,“可你怎么能自杀呢?你不是一向热爱生命吗?”
我抽了抽嘴角,觉得否定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清了清嗓子道:“诚然我是一个女英雄,对华夏对你以及对我的生命有着无限的热爱。在小我遇到大我的时候,我的确应当义不容辞地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但是若牺牲了小我只会给皇室蒙羞,尤其是给皇兄你丢人,便还是不能牺牲小我的……”
越封一把夺过我的药丸看了看道:“靠,不是毒药啊!”
我用胳膊肘捅了他的腰,怒道:“你就这么希望本宫死?本宫死了也会来找你,陪你去抱月楼听戏,陪你……”
“你误会了,我这是松了一口气的意思。”越封解释完冲我笑了笑,凑到了耳边道,“这是什么?”
我负手而立,显得十分有气势:“这是传说中的‘六日迷’。”
越封一脸新奇的表情,对着灯光瞅了瞅、又瞅了瞅,然后道:“我只听说过‘七日迷’,这‘六日迷’和它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那‘七日迷’是让人七日后死而复生,这‘六日迷’自然是让人六日后死而复生。”我慢悠悠地解释,满意地看着越封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与楚辛见面后,说完话,我自然会服下这个。你一定要记得,六日后来找我,否则我就是被你害死的。”
越封一拍手掌,道:“高!实在是高!”
我这人向来没有什么优点,尤其擅长在对方高兴或者情绪激动而迷失自我的时候,予以重击,以达到让对方心平气静的目的。
“这流云,你就打算让我这样带走,做我的陪嫁丫鬟了?也好,我与她已经难舍难分……”
越封本来笑得合不上嘴,突然没有了声音,许久才咳嗽了两声:“你的陪嫁排场那是相当大,无论财力物力人力都是空前的,绝无古人可比。上次你看中的那个翡翠白菜我已经命人列入了你的陪嫁之中,还有你喜欢的七星宝刀,不得不说妹妹你真是好眼光,那镶嵌的七颗宝石中任何一颗都是光彩夺目,世间罕有,为兄虽然十分喜欢,但也割爱给你。明日……不,稍后就命人列入你的嫁妆之中……”
“皇兄有把焦尾桐木琴,据说是蚕丝做的琴弦,连琴徽都是西域猫眼石镶嵌的,那琴穗子据说是……”
越封一咬牙道:“罢!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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