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剑飘红,血染雪地,我重重地从马上落了下来,这一次没有人将我托住。倒在雪地上的我听见了华夏战士们的高呼,眼光所及看见了韩洛勒马,从马上下来,飞奔而来,一不小心有些踉跄。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他一直是那样风度翩翩,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我曾羡慕他有如此深的城府,又恨他的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见他流出从未有过的慌张,心中满是甜蜜。我看着血渗出衣服,汩汩而出,却不觉得疼痛。
师父冲到我面前,目光落在了我鬓角处,然后有些不可置信地从我脸上撕下了人皮面具。
“小十三!”他叫我名字的声音真好听。
“小十三,怎么是你?”他一把将我抱起来,说道,“怎么是你?疼不疼,你别怕,我带你去看军医,你别怕。”然后他狠狠地冲着军队阵营吼道,“军医!传军医!”
我在他怀里,闻见熟悉的萱草的味道,好像回到了萱谷一般,莫非人死之前就会这样?我看着他,有些哽咽。
“小十三,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
“小十三,我怎么会让你远嫁楚国?”
“小十三,伤好了,伤好了我们就回家。”韩洛在我耳边轻轻道。我勉强睁开眼睛,拽了拽他的衣襟,心中一堆话想对他说,比如这几日你过得好不好;比如你还生不生我的气;比如我只是贪玩,并不晓得你在我心中早已生根发了芽;比如哪怕你真的对我只是师父对徒弟的情分也不要紧,我喜欢你就好……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可能快要死了,我必须要找最要紧的告诉他。
“韩洛,我爱你。”然后心口一痛,吐了一口血,想我这血淋淋的告白真是感人肺腑。若他不答应,事后我还能说我当时迷失了心智,胡言乱语。
他将我紧紧抱住,声音满是心疼:“长安,这话应我来说,我要娶你,你可愿意嫁我?”
我心中一阵狂跳,只觉得血气上涌,再也说不上话来。旁边的军医连连道:“不要讲话,不要讲话,让她先躺着,先躺着……”
“小十三,等你伤好了,我们去你最喜欢的抱月楼听书,我会日日陪你,你不想去,我便说与你听,你一定要好起来……”韩洛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握着我的手有些战抖。
营帐内没有了声音,那军医道:“请诸位回避,我来给她治伤,一刻耽搁不得。”
我使劲拽着他的衣襟,生怕这个梦里也不能圆满,却说不出话,连连点头,生怕他不清楚,不能明白我的心意。韩洛满眼不舍地松开我的手,他背影是那样好看,这记忆的尽头,只听见韩洛说了一句:“把我的战甲取来!”
华楚之战,三天三夜……
这是后话。
第十七章 姻缘天注定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我睡得最长的一次。
梦中的我在秘密山洞口荡着秋千,小风在溪边饮水,天蓝水绿,只觉得身后轻轻被人推了推,那秋千便荡得高了些。我回头一看,便见着师父嘴角含笑地看着我。他好久不笑了,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
耳边一下子喧闹了起来,眼前到了抱月楼的灯红酒绿,庄先生已经开讲,我来得晚了一些,韩洛和越封却没有坐在二楼的厢房,像是在等人,见着我,越封便激动地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过来。我喝了两杯梨花愁,却怎么也听不清庄先生讲的是什么,心中着急万分。
四周弥漫了刺鼻的香味,让我想起了那个妇人,可这环境却是我的未央宫。偌大的未央宫只有我一人在,我想喊流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见着一身华服的妇人在未央宫的大殿前,满眼恨意地看着我道“未央未央,你以为哀家稀罕?哀家根本不会进来!”随即便是那妇人刺耳的笑声。
耳边声响又慢慢大了起来,这是三军将士呼喊的声音,我仿佛站在云端,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两边杀气腾腾。韩洛策马在队伍的最前头,我听见楚辛跟他说“我们单独了结吧,何必动用这千军万马。”我一边想提醒着韩洛小心有诈,韩洛却已经冲了出去,视线中的楚辛嘴角含笑,然后退回了军队中。三排弓箭手将弓拉成满月,数箭齐发,那迎箭而来的正是韩洛,我冲着他大喊“师父!”却觉得血气上涌咳了出声。
眼前模糊看到了熟悉的景象,耳边响起来熟悉的声音。这是我的未央宫,对我喊着姑娘的是流云的声音。
我没有死,太好了;流云救出来了,太好了……
“我师父……”短短的三个字就在嘴边,好不容易从沙哑的喉咙中吐了出来。
流云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吩咐其他宫人又是拿水又是换帕子,忙不迭地要和我解释:“姑娘不要用力说话,当心身子。姑娘,恩人还活着,你好了我慢慢说与你听。”
我抓住她的袖子,拽了拽:“我好了……”说完眼前一黑。
等我勉强能卧床的时候,流云才在我假装无助又焦急的眼神中,缓缓道来。
韩洛一路杀到了楚国的营寨中,正遇到刚刚发现异样的楚辛。楚辛站在流云的马车外,还未来得及上去,便听见随从一路冲来禀报,途中一不小心还被一块石子儿绊了一跤。“韩洛突袭……”下面的字还没有说,他的脖颈处出现了一道血丝,随即身首分开,重重倒地。
楚辛看见韩洛的样子,心中已经沉了一层,他刚要抬手去掀那马车的帘子。韩洛道:“比一场,赢了这车我带走,你也走;输了,随你。”
四周已经围上了众将士,陪嫁而来的人群发出尖叫和恐慌的声音。他们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样找死,单枪匹马冲到楚国的营寨中来。
楚辛挥挥手,示意人群退下,再一抬手对韩洛道:“若我赢了……你死,我便不再出兵。”
韩洛从马上下来,手持金丝麒麟柄软剑,另一只手负在身后,轻轻道了一个字:“好。”
楚辛出剑的时候,没有人看见韩洛用的是什么招式,只听见剑与剑之间清脆的一声碰撞,两人便已经到了各自的眼前。韩氏剑法有一个剑客十分向往的境界:剑出无形,无论是何种剑式,其着力点都是同一处,伤口的深度力度在刺中的时候能保持一致,就像琴的指法中的轮指一般。韩氏剑法讲究将琴法与剑法合二为一,师父见我舞剑曾笑话过我是在跳舞。韩氏剑法讲究柔中带硬,看似平和的招式却充满杀气。
楚辛在招招对峙中逐渐显露出了破绽。楚辛的剑法据后来的围观人群分析,那是楚国的古剑法,讲究一个杀字,所以招招凶狠、剑剑夺人性命,在围观的人群中看来,起初非常为韩洛捏一把汗。韩洛的招式十分像是在避让,大家觉得他一上来就输了气势。结果数招过后,韩洛杀气毕露,他们这才看了个真切。
楚辛明显处于弱势,他眼光一瞥,韩洛身后便站上了一排人。韩洛却头也不回,未持剑的左手往后洒过一片飞刀,一片一命,分毫不差。楚辛脸色一变,韩洛的剑锋指在他的咽喉处,只差一寸便可致命。
“你赢了。”楚辛笑着松开了手中的剑。
韩洛对着那片陪嫁的侍从道:“我是韩世子,现在命你们将这马车带回长安城内去。”那指着楚辛的剑未曾放下过,直至马车驶远。
楚辛慢悠悠地推开他的剑道:“我们的比赛结束了,我想问问你,你给苏长安‘七日迷’是何居心?”
“关你什么事?”韩洛用袖子拭了拭剑,挑了眉问道。
“她是要与我成亲的。”
韩洛收剑,浮起嘴角问道:“成了吗?”
楚辛被这话噎着了,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她是愿意与我成亲的?”说罢又补充了一句道,“她是愿意试着喜欢我的,我们其实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
“都结束了。”韩洛转欲走。
楚辛的剑出鞘只在一瞬间,直指韩洛的后背,冷笑道:“韩世子,怎么就笃定我不会翻脸不认账?”脚下的地上隐约有些震动,作为军事上的老手,楚辛和韩洛都能明显感觉到。
“你竟然埋伏了军队?”楚辛吃惊地问道。
韩洛并未回头,看了看远方,只觉得远处的天际出现了一道黑线,那黑线越来越近,地上的尘土被震得发颤。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认账。”一眨眼韩洛的坐骑到了跟前,楚辛一不留神,韩洛已经上马,对他道,“叫你的战士们出来,做个了断。”楚辛的将士们听见此言,不等楚辛发话,便都齐刷刷地站了出来。
三十里之外驻扎的是楚国的军营,韩洛自然清楚,否则也不会摆这样大的阵势,这些比他计划的提前了一天,但他一刻也不愿等了,他要速战速决,但这一战,足足打了三天。
三天过后韩洛见我还没有醒,伤口未愈,便带人去萱谷采药,已经走了两日。
等我能坐起来的时候,越封满面春光地前来看我,当然他的第一眼落在了一边尽心服侍我的流云身上。我战抖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冲他挥了挥,颤颤巍巍地说道:“嘿,这儿呢,受伤的在这儿呢。”
越封问流云昨天夜里被子可暖和,怎么呼吸有些不顺畅,是不是着凉了云云,然后对我挥挥手道:“别说话别说话,怎么打扰别人说话呢?”流云已是双颊绯红,然后瞪了越封一眼,给我的额头换了一块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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