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微微别过脸,道:“微、微臣不敢造次。”
他怔了一下,挑了挑眉稍,目光登时深沉了几分,连神色亦变得莫测。
我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躲避他的目光。视线自上而下,意外地落到那张薄唇上,心口又是一阵狂跳。
凭心而论,其实他的唇型长得很好看,薄而不削,仿若精心雕琢。看着看着,我的心里竟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念头:看是很好看,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
半晌之后,裴少卿眼中的火光终于渐渐熄灭,似有雨打春花,凄艳艳的。
他缓缓收回手,恢复了往常的欠揍脸,皮笑肉不笑道:“看够了吗?还赖在朕的身上做什么?想弑君吗?”
我瞬间回神,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滚下来,跪在一旁:“微臣该死,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心下却暗叫不妙,难不成我被他吓傻了,方才居然会对这禽兽产生那般恬不知耻的想法!
他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襟坐回案前,道:“算了,反正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朕都习惯了。恕你无罪,你起来罢。”这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怎么都有些阴阳怪气。
来不及想那么多,我叩首道:“多谢皇上!”一边伸手抚了抚仍然烧烫的面颊,一边麻利地站起身,静立到一旁。
他瞟了瞟我,“爱卿,你长胖了,方才真是压得朕够呛。”
长胖了?可自上任以来,我分明感到衣带渐宽了啊……
我将信将疑,道:“那……微臣、微臣奉旨减肥。”
他冷哼一声,道:“是该减了,该好好减减。坊间有传闻说你日进斗食,起初朕还不信,如今看来倒也有几分是真的。姑娘家吃这么多不是好事,更何况你是一国丞相,好歹注意下形象。”
什么跟什么啊,这厮该不是被我压坏脑子了吧,见缝插针地打击我。= =#
我满头黑线,“遵、遵旨……”
恰在这时,听得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皇上,二等秀女的画像送到。”
简直如闻天籁……沈洛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裴少卿仍看着我,“送进来。”
沈洛手捧一大堆画卷走进来,余光从我脸上扫过,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裴少卿指着他手上的画卷道,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扶爱卿,你把这些带回去看罢,看完来向朕汇报。”
我如蒙大赦,忙道:“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
直至走到御花园,我仍觉心有余悸,抬眼瞥了瞥沈洛手中那堆足有半丈高的画卷,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本相我这是顶着一品大元的名声,拿着贩夫走卒的俸禄,干着青楼老鸨的活计!
其实他裴少卿娶老婆又干我何事,纵观古今,也断然没有丞相为皇上遴选后妃的先例,大都交由女官署负责。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他为难的模样,以报他那日轻薄调戏之仇。哪里料到他竟顺水推舟,将一切推到我身上。我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后这等小聪明还是不耍的好。
沈洛道:“你脸红。”
你才脸红,你全家都脸红!╭(╯^╰)╮
我试探道:“沈洛,你刚才可曾听见什么?”
“傻样。”
我猛地噎了噎,颤抖的手指着他道:“你你你……你竟然在外面偷听!”
“不需要。”
……也对,他武功高强,能轻而易举地探听十丈以外之人的气息轻重急缓,更别提两个大活人的说话声。
我谄媚地笑道:“沈洛,你最讲义气对不对?”
他斜睨我一眼,沉默不语。
“方才在御书房那件事,你可不要告诉师父哟。”
他顿下步子,反问道:“哪件事?”
我狐疑地打量他,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但这小子常年一种表情——那便是没有表情,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良久,我泄气道:“……当我没说。”
话音未落,小喜子迎面跑过来,瞧神色竟有些慌张。我劈手拎住他,问道:“小喜子,你方才对我挤眉弄眼的什么意思?”
小喜子睁着一双无辜的绿豆眼将我望着,道:“奴才没什么意思啊。”
这会儿还不说实话?我捏一把他的圆脸,瞪他道:“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你干嘛朝我做鬼脸?”
他连连摇头,“大人,奴才没做鬼脸啊!”
“……”
难道是我眼花?
我想了想,又道:“那我问你,你贴身伺候皇上十多年,可知道皇上心仪谁家姑娘?御书房中的那幅画卷你看过对吧?来,告诉大人,画中女子究竟是何人?”
小喜子看了看沈洛,复看了看我,像只猕猴般的抓耳挠腮。我明白他的意思,遂道:“不用管他。就算他退到宫墙外,我俩说话他还是能听见。”
沈洛点头。
小喜子一脸为难道:“这……”
果然有内情。
“不说?”我作青面獠牙状恐吓他道:“不说信不信我把你迷晕了卖到醉仙阁当小倌,让那些猥琐饥渴的龙阳大叔把你这样那样,让你痛不欲生!”
小喜子连连告饶:“哎哟,扶大人饶命啊!奴才不是故意要瞒您,只是这……奴才实在不敢说啊!皇上再三叮嘱奴才不得外传,若是说了,皇上非要阉了奴才九生九世不可!”
九生九世……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果然是穷凶极恶、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昏君!
“这样啊……”眼见威逼不成,我只得转而循循善诱,放柔声音道:“皇上命我负责遴选后妃之事,我自然想选一个皇上满意、百官满意、百姓满意的皇后。既然皇上已有心仪人选,我若能投其所好,岂非三全其美?小喜子,扶大人平日里对你那么好,怎么也得帮我这一次,对吧?”
见他神色松动,我继续道:“要不你给点提示罢?如果猜不中我自认蠢笨,往后也不会再向你追问此事。如果我猜中了,那也与你无关。你看这样好吗?”
小喜子纠结良久,终于勉为其难地点头,左右张望一番,做贼似的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提示便是‘三品以上官员或宗室重臣之女’,扶大人,奴才只能帮您到这里了!”说完,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三品以上官员或宗室重臣之女……说了等于没说。=_=|||
我摸了摸下巴,难道果真有玄机?
☆、7我如星辰君如月(2)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不要抛弃师父啊!!!!!!!!!!!!!!!!!!!!!!!!!!!
回到相府,已近晌午时分。我命管家将画卷送去我房里,便与一同沈洛去书房见师父。
师父素来不沾财酒女色,却独独喜爱江南风景,他曾特意从兰陵请来能工巧匠,将相府后院修造成雅致婉转的园林。
院中烟柳画桥,风帘翠幕。雨过天晴,满园春天色无边。
师父与沈湄比肩坐在梦竹亭中,言笑晏晏。他低头冲茶,眉宇间温润宁静,薄唇微微抿出一抹如水般的笑意。沈湄望着他,秋水剪瞳中是毫不掩饰的倾恋与爱慕。
我脚下一滞,不知为何,眼前这男才女貌的画面分明和美静好,我却觉得无比扎眼,心下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什么。
全帝都喜欢师父的姑娘很多,排起来大约可绕城墙三周,可却没有哪个像沈湄这般坚韧不拔。
从前师父身体尚好时,她便费尽心机制造各种偶遇,国子监里、上朝路上、御花园中……好像太医院闲得没事做似的,连我心血来潮拉着师父一同逛个夜市都能遇到她。如今师父身体大不如前,她便借口为师父诊脉医治,镇日里不是往书斋跑就是往相府跑。
人道“金诚所致、金石为开”,瞧这光景,难不成师父竟是被她所感动,打算从了她?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搅得我心神不宁,心里酸溜溜的,像是在醋缸里泡了几天几夜,连吃饭都觉得味同嚼蜡。
师父已经二十有八了,旁人在他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先帝曾多次为他指婚,却每每被他婉拒。我知道,师父终有一日要娶妻生子,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跟着他,可知道归知道,却总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现实,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我总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或许有那么一丝希望,我可以永远陪伴在师父身旁,永不离开。
我偷眼打量师父和沈湄,面上还要装成没事人嘻嘻哈哈。一顿饭下来,简直快笑成面瘫了。
师父温声道:“嫣儿,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湄善解人意地附和道:“看扶相脸色不太好,不如稍后我给你请个脉罢?”
我忙摇手,勉强扯出笑道:“不用不用,我没事的,或许是太累了罢。”话刚说完,却见沈洛向我投来一个困惑不解的目光。尽管不是一码事,我还是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讲。他一愣,默默地移开视线,低头扒饭。
“师父,我先回房了,你们慢用。”语毕,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逃也似的跑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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