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憨态可掬的睡相,邢芸忍不住亲了亲女儿嫩嫩的小脸蛋儿,笑道:“真真是个小猪,太阳都晒——”
话才出口,就听得帘子一动,木香提着个篮子进了屋来,笑道:“眼下还早呢,太太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邢芸坐起身来,撩了撩衣领后的头发,笑说道:“横竖已是醒了,倒不如早些起来。”
木香听见这话,忙放了篮子,在银盆里净了净手,拿了衣裳过来给邢芸披上。
邢芸看了一眼,掩口打了个哈欠,笑问道:“怎么只你一人在这儿,屋里的其他人呢?”
木香嫣然一笑,忙说道:“太太忘了,今儿是宝玉的寿辰,昨儿二奶奶来说,老太太吩咐了她过去替宝玉办生日……让我们权且照管一日……故而桂叶一早出去了,我瞧着太太和姑娘还未起来,恐扰了清净,便让小丫头去领东西了。”
邢芸这才想起昨日凤姐儿来说的话,放下手来,笑道:“我竟忘了。”说着,又看见木香放在桌子上的篮子,微眯了眯眼,笑问道:“那篮子里是什么?谁送来的?”
木香听见这话,忙回道:“是薛大姑娘送来的荔枝,听说是薛家少爷打外头寻来给宝玉的寿礼,再是稀罕难得了。太太是知道的,薛大姑娘最是妥帖人,得了这些东西,少不得打点了叫人给各处散去,咱们这一篮子是莺儿一早送来的。这篮子是莺儿亲手编的,我瞧着极是精致,倒没舍得挪出来了。”
邢芸看了篮子一眼,正欲收回目光,忽然一愣,她没记错的话,如今才是四月里,岭南那边的荔枝只怕熟的都不多,何况在京里,这样大颗的荔枝,也不知薛蟠是打哪寻来的?
这份财力,啧啧,果然不愧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
邢芸不过略讶异了一下,便恢复了正常,脸上的神色甚至都不带变一下,毕竟她手握空间,别说早熟的荔枝,就是一年四季拿荔枝当饭后水果,也是常事,薛家再有财力,也不能和她一样。
邢芸从床上下来,笑了一下,对着木香道:“我道是怎么回事呢,原是这样。这东西性热,我如今又不大好,倒不敢吃这个,你拿下去散给丫头们罢。”
木香应了一声,打发人打水进来,服侍着邢芸梳妆更衣,又笑说道:“老爷昨儿便没回来,给宝玉的东西我也打发人送去了,太太是等着宝玉过来行礼,还是过去瞧瞧。”
邢芸嘴角一翘,朝着镜子里看了看,笑道:“我倒懒得过去凑热闹,那可是老太太的心肝肉,万一有个什么,岂不又是我的罪过?”
说着,邢芸便忍不住轻哼了一声,用银簪子挑着胭脂往唇上抹了一回,忽想起一事,又移开簪子,问道:“对了,瑞哥儿的病可好些了?这几日我忙着邢家的事儿,倒也没顾上打发人去问?”
木香听见这话,思忖了一下,忙说道:“听费妈妈说,自那日太太回来之后,瑞大爷的病倒有些起色了,只是身子亏得太厉害,还不能起身,他们家如今正一心一意替瑞大爷调养身子呢。依我说,学里老太爷虽帮着琮哥儿请了先生,可太太这段时日,也没少帮衬他们家,若不是太太给的那些药材,只怕瑞大爷早不行了,哪还能熬到如今?太太虽是为了琮哥儿,可奴婢看着,未免也太心善了。”
邢芸眉头微蹙,轻叹一声,冷笑道:“我倒不只为了琮哥儿。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全哥儿一日大过一日,这家里虽有二妹看着,可全哥儿那脾气,在我跟前尚没个规矩,何况别人。再说三妹又是个糊涂的,外人随便调唆两句,她就能上门来给我没脸,纵然打小便是二妹管着她,可如今她人大了,心也野了,二妹的话,她还肯不肯也说不准呢?家里那些亲戚,更是没一个能指望的,要银子要求人了,还上门来问两声,若没好处可拿了,眼皮儿也不抬一下呢。”
说了这话,邢芸见着木香脸上的颜色不大好,又禁不住叹气道:“也不是我心善,只是我想着,学里老太爷到底是积年的老儒,又是个有声名,若是平常,也不怎么与咱们家走动。如今瑞哥儿不好,咱们虽给了些东西出去,可都是些死物,也不值什么,倒是这情分难得,况且我心里还惦记着全哥儿……全哥儿比琮哥儿还大些,还没正常上过学,不过是家里胡乱教几个字,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想来,合该如琮哥儿一般,请个先生好生教教他才是。只是,这么一绕……”邢芸
正说着,只听得外头丫鬟笑着撩起帘子道:“宝玉来给太太行礼了。”
112 袭人
邢芸停住话,微微咳嗽了一声,点点头道:“叫他进来罢。”
不多时,帘子略微一响,邢芸抬眼看去,见着宝玉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戴着个紫金冠,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屋来,恭恭敬敬的朝邢芸行礼请安。
从本心说,不管贾宝玉认为读书上进的人是国贼禄鬼,还是喜欢吃女孩儿口上的胭脂,怜香惜玉不务正业,在邢芸看来,其实都算不了什么,毕竟她是个穿越者,穿越前她听过见过的奇葩里,贾宝玉竟还算个正常人了。
贾宝玉口中的国贼禄鬼,和后世的公务员相仿佛,后世网络上骂起公务员来,那股子怨气,竟是千刀万剐也不解恨,也不管人家到底是当官的还是跑腿的,横竖只要跟那衙门两个字沾了边,就是个挨骂挨刀的主儿。
这么比起来,贾宝玉在家嘟嚷了那两句,能算个什么,搁后世扔网上,轻飘飘没劲不说,说不得还得背上卖弄文采的嫌疑,被人排队骂上几天。
至于吃胭脂宠丫头,顶多算是天生的纨绔性子,不说后世,单比现在,有薛蟠薛大傻子这么个案例在,风流好色又能算什么毛病,这年头纳妾养婢是常事,守着一个女人一生一世,那叫奇闻?
林妹妹这样的世外仙姝都有心理准备,能拿袭人当嫂子打趣,何况那些俗到掉渣的凡人……
所以,邢芸虽然看不惯日后宝玉的软弱无能,但这么一个白嫩可爱的正太站在跟前,心头难免添了几分喜欢,当下也不摆什么冷脸儿,只是笑着问宝玉道:“这么早便过来了,可用了饭没有?”
宝玉笑着答了,邢芸又命人拿了一个匣子,递给宝玉道:“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倒是前儿得了几件琉璃摆件,本来打算使人给你送去,如今你既来了,就当面给了你罢。”
宝玉身边的嬷嬷丫头,见着邢芸赏了东西,还不等宝玉沾手,便忙忙上前接过,又腆着脸儿笑道:“时候不早了,宝玉还要往那府里去呢,待会回来了,还要去见外头来的亲戚呢。横竖大太太这儿,宝玉也是——”
说着说着,那些丫头嬷嬷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个低头看着鞋尖,暗暗发颤不止。
邢芸眼睛如钉子般剜了剜那些丫鬟嬷嬷,不禁冷笑道:“也是什么?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我竟不知咱们府里的何时由着奴才做主了。如今当着我面,便这般肆无忌惮,若到了外人面前,岂不更加没了分寸。我没见着也罢了,可如今既见着了,听说了,那就容不下这样不知好歹的奴才!”
见着邢芸动了怒,那些丫头嬷嬷的脸上瞬时没了血色,哆嗦着嘴唇道:“不是……实在是…今天来的人多,老……宝玉若回去迟了,恐怠慢了贵客……”
邢芸听得这话,笑的越发灿烂,用指节轻叩着桌案,笑道:“哦,原来是怕怠慢了贵客。怎么,外客怠慢不得,在我跟前就能放肆了?”
木香在旁看着那些丫头嬷嬷的作势,抿了抿唇儿,啐道:“真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太太就是多留宝玉说几句话又怎么了?难道就能误了事去。呸!宝玉今日要去的地方多了,要是再有人挽留,敢情你们还拿汗巾子拉宝玉走不成?”
听得木香说到了汗巾子之语,宝玉身边的丫鬟里很有几个变了脸色,心下不免触动,纷纷埋下头去。
袭人听了这话,面上虽未变色,但心里也有几天忐忑,只得上前强笑道:“这都是我们口舌蠢笨,才招得大太太动气。大太太素疼二爷,我们如何不知二爷过来,好意思不多坐一会儿么。偏今日是二爷的生日,外头里头多少吩咐,事儿又多,我们生怕着错了一点半点,叫人看去了,我们没脸是小,带累了二爷叫人说嘴,那就是万死也难赎的罪过了。谁知,我们越是悬心越是出错,大太太打也罢罚也罢,我们都无二话。”
袭人这表情这话语,活生生是个忠仆的标准模板,若不是邢芸看过原著,知道这忠仆是如何尽忠职守和宝玉滚床单的?
只怕也会觉得袭人不愧是个温良敦厚的老实人。
不过邢芸虽知袭人的本来面目,只是暗自嗤笑一声,面上却带着几分倦意,懒洋洋道:“事儿再多,也没有宝玉去周全承应的理儿?”
袭人听说,心上略松了一口气,柔顺道:“大太太不知道,今日不单来了亲戚世交,就连几家王府也派了人来,老爷又吩咐二爷快些出去拜见……二爷……实在是脱不开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