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一坐在了信子的灵位前,烧了一炷香,“信子,你一定会赞同我的做法吧。”
信子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见她唯一的孙子国光成家,甚至连他的恋爱都没能看见。国一不希望那位背井离乡嫁过来的德国老太太和信子一样,抱憾而终。手冢闻言,想起了幸夫的话:瑠奈的胃不行了,年纪太大,无法做手术。
“去吧,国光,”国晴看见了国一的动作,暗自叹息,“你爷爷不希望蔷薇的奶奶和你奶奶一样,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是。”手冢点头,他和瑠奈还有再见面的约定,他不能违约。
羽鸟匆匆赶回家的时候,芽衣正在把家里的所有闸门和窗户全部关好。“蔷薇,上车,你妈妈帮你收拾好衣物了。”直人打开后排车门,羽鸟上车,意外地发现手冢坐在了里面。她一下子没缓过神,“你也去吗?”
“嗯。和瑠奈奶奶有约定,不能违约。”
是呢,她也和奶奶有约定呢。“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冢把视线移到了羽鸟身上,看见她不安的表情,手冢总觉瞒着她不好,最终决定实话实说:“圣诞节时,你爷爷告诉我,瑠奈奶奶的胃不好,没办法做手术。”
圣诞节!
羽鸟猛地抬起头,向父亲求证。直人点点头,却又把头撇开。她求救一般朝着上车的芽衣看去,芽衣也把视线挪开了。她惊诧地抬头,看着手冢,“圣诞节!爷爷从来没和我说过这种话……圣诞节,原来那个时候大家就知道了,唯独我不知道!”
直人发动车子。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汽车播放器放着邓丽君的《北国之春》,清丽温婉的声音悠悠飘荡在空气之中,却是让羽鸟的心情更加沉重。汽车快速驶在城市的公路之上,朝着札幌飞驰而去。
然而,等羽鸟一家抵达医院的病房前时,看见的,却是倚着房门站着的幸夫。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羽鸟他们,或者说,把他们当作空气一般看着。手上是一支烧了大半的烟,长长的烟灰颤颤巍巍地挂在烟蒂上。护士路过,说了句“医院里不能吸烟”,他却像没听懂一般,看了护士一眼,又继续发呆。
直人上前,轻轻地把烟抽了出来,随手翻出了自己的手帕接住烟灰,匆匆去洗手间把烟蒂掐灭。“爷爷,”羽鸟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奶奶呢?”
“啊,瑠奈啊。”他这才缓过神,颤抖的手把她拉到了房里,“她睡了,蔷薇,咱们别打扰她。”
羽鸟朝床上看去,那躺在床上的人,已经被白布盖上了脸。
她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爷爷,奶奶去了。”
“没呢,睡着呢。”幸夫慈祥地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蔷薇,起来,她睡着呢。”
“奶奶去世了!”她声嘶力竭地喊,“爷爷!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大家都知道,就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骗我很好玩吗?啊?和奶奶约好了要再见面的,这算什么,我这不是言而无信吗?”
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她甚至顾不得去擦,慌忙地抓住了瑠奈的手。尚有温度,仿佛只是睡着了,“奶奶,说好了再见的,不要让我和国光都违背诺言,好吗?”
“蔷薇,你冷静点!”直人颤抖着把她拉了起来,“爸,你也冷静点!”
羽鸟泣不成声。
直人看向手冢,“麻烦你……带她去冷静一下。”
“是。”手冢做出了如此正式的回答,伸手接过羽鸟,把她带到了楼下的花园里。周围有许多小孩子在跑着跳着,病人们或是在亲人的陪同下坐着轮椅,或是缓缓散步……他把她拉到了一张椅子旁,让她坐下,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不用陪着我,我很冷静。”她擦掉了眼泪,声音却一点也不稳。手冢一声不吭,也一动不动。即便回到了幸夫在札幌的家,手冢和羽鸟也没说过一句话。
坐在这个熟悉的家里,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什么。幸夫已经缓过神了,看着儿子和儿媳,“瑠奈说,她不想办葬礼,她希望能把骨灰撒在海里,你们赞成吗?”
直人拍了拍低着头的芽衣的手,“妈想这么做的话,就这么做吧。”
当老人布满皱纹的手在海边轻轻地撒着骨灰的时候,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最终被温热的眼泪划过。羽鸟蔷薇站在不远处,看着幸夫的动作,眼泪轻轻地落下。身旁的手冢伸出手,轻轻抹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瑠奈奶奶一定希望,你能笑着送别。”
“嗯。”她自顾擦去了眼泪,露出了笑容,尽管那笑容,再一次被眼泪侵蚀。
“国光。”羽鸟看着静静地站着的幸夫,“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瞒着我,无论是什么事,都不要瞒着我。”
“好。”他伸出手臂,用力地把她揽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去和朋友聚会,喝大了,晕乎乎回来更文_(:3」∠)_
(* ̄▽ ̄)凌晨应该有两更【。
☆、二五
手冢国光看着桌面上那张在去年十月七日收到的照片——网球部全体合照外加他的小一寸证件照,不禁推开了放在面前的手机,伸手拿过相框,轻轻触碰。
就在刚才,一个德国的球会给他打了电话,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进入大学的这小半年来,他先是在学界网球联盟的比赛上拿得了好成绩,再加上他在德国呆过一段时间,曾经向他抛出过橄榄枝的球会注意到他想要进军职网的意图,便再一次邀请他。方才那通电话,便是对方打来的。
而他,答应了。
真田弦一郎算是对立海大矢志不渝的,手冢来立海大报名的那天,便撞见了也是来报名的真田。尽管两个人的专业不同,但两个人总是凑在一起去上公共课的。手冢问过真田有没有成为职业网球选手的念头,真田回答说有。但仅仅是念头而已,他要考虑的东西,比手冢要考虑的东西,多得多。
在网球这方面,手冢比真田任性得多。给羽鸟发邮件时,恰好提起了这件事,她笑他:原来你也知道你是如此任性。
他和羽鸟蔷薇已经小半年没有见面了。溜+达x.b.t.x.t
这个学期一结束,他就要去德国了。
手冢和学校商量休学的事的时候,校方明确表示尽管不乐意,但还是会尊重手冢的意见。之后真田把他约去了网球场,打了一场媲美职业比赛的“练习赛”,结果是6-6,平手,停止比赛。真田和手冢都知道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所以即便是这样的赛果,他们也没有像一年前那般为了胜利而继续比赛下去。
之后,真田买来了两听啤酒,把其中一听塞给了手冢,自己则撬开了手上的易拉罐的开口。手冢看着手里的啤酒,想起了那位酷爱啤酒的老太太——羽鸟瑠奈。
高三毕业的那个春假,瑠奈去世了,羽鸟蔷薇一边流泪一边笑着送别她的奶奶。
“手冢,”真田双手握着易拉罐,“比赛加油,立海永远无死角。”
手冢也是立海的学生了,他点头,“你呢?”
真田愣了愣,又喝了一口啤酒,“不会去职网。”
尽管替他可惜,手冢却没多说。真田会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
之后手冢给亲友们逐个发邮件告知此事。家人,不二,乾,大石,菊丸,桃城,海堂,新海……唯独没有羽鸟蔷薇。本来以为告诉别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当对象为羽鸟时,他总觉得无法开口。
羽鸟在青学读三年级,陪着网球部那群人进军全国大赛,每晚都会给他发邮件报告近况,有时候只言片语,有时候长篇大论。她说,今年青学有许多优秀的一年级;她说,要替他看着青学拿到全国大赛优胜。
可他总是无法回复她:我要去职网了。
尽管已经答应她,无论是什么事都不会瞒着她。
等到羽鸟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手冢已经抵达德国了。她也不嫌越洋电话费贵,一个电话打给了手冢。手冢接了电话,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便被羽鸟炮轰了:“手冢国光!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你要去德国你要当职业选手,惟有我不知道?你明明答应我不瞒着我的,怎么言而无信!”
她是真的生气了。
手冢知道自己理亏,试图岔开话题:“话费——”
“这么点话费我还出不起了是吗?大不了少去一趟德国,省下的往返机票费付了这话费后还能和大家出去吃一顿!”
然后她挂电话了。
羽鸟身后的二、三年级拼命鼓掌。前部长,手冢国光,居然被女朋友骂得狗血喷头,妈啊,要是他还在青学,这一定能成为头条新闻!
之后羽鸟足足一个星期没有联系手冢,关于网球部以及羽鸟的情况全部由桃城代为告知。手冢颇为郁闷地看着邮件发件人“桃城武”的字样,一向好得似乎没脾气的羽鸟是真的生气了,连桃城他们的劝都不肯听。手冢坐在桌前,用纸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拍照,发给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