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失措中拓跋焘正好巡礼经过她的头顶上方,冯丽一抬头就看见他对着自己轻轻一笑,她更是心中一颤,没想到如此庄严的仪式中,他竟还挂着自己。
祭过天,已是未时,眼见着午膳已晚,离晚膳又还有段时间,冯丽饥肠碌碌,和女倦一起进了侧殿。
进了殿,她就看到数十张圆桌上都放了精致点心,想来是怕女子们饿,让她们先行吃点东西。
看了看桌上的糕点,冯丽不禁有些失望,此刻她饿过了头,胃肠涩得紧,心想要是有些粥汤就好了。
“娘娘,宗总管有请。”还没来得及取上一块糕饼,如意就在冯丽耳边轻声道。
转眼看去,就发现宗爱正在侧庙门口候着。
“催命鬼!”冯丽小声的骂了一句,无奈的跟着如意出了侧殿。
“宗总管有何事?”离了众人,冯丽不情不愿的问宗爱。
宗爱讪讪而笑,轻指侧殿庑廊的尽头道:“皇上有请。”
跟着宗爱过了侧殿,穿过一处院子。进了别一处院子,才踏进门槛,冯丽就看到拓跋焘站在院中。
见他身上隆重的大裘冕服还未卸去,冯丽不解的问:“一会儿宫中还有宗族宴,你现在还不更衣来得及吗?”
“朕想你了,所以不管再忙也想先见见你。”拓跋焘拉起冯丽的手放在手心。
他手心的温暖很快捂暖了她冰凉的手,暖得冯丽心中荡起阵阵涟漪,想她光是在庙坛下候着就已双脚酸涨、浑身泛力,而他在庙坛上足足站了大半天,光是跪拜礼就行了不下上百次。一会儿还要赶回宫中主持宗族宴,如此繁忙的一天,他却还能抽时间。在这小院里与她别有情致的见面,欣喜之情不由得溢满了她的心。
拓跋焘见她嘴角含笑,脸上也漾起了笑:“先前在庙坛上见你愁眉不展的,又是为什么事烦心?”
他到底是个细致的人,先前虽只是对视一笑。也能看出冯丽面有异色。
冯丽反握住他的手,用调皮的目光掩去心中所有的彷徨失措,烁烁的看着他娇叹道:“我饿了。”
拓跋焘一幅我就知道的样子,挥手示意了一下,很快太监们就呈上了食盒。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冯丽看见食盒中的细菜碎肉粥,不由得食指大动。
“见你从来不吃甜食。想来候殿里的糕饼你定是不喜欢的。”拓跋焘与她同坐到院子中的桌椅上,看她啜了一口,笑道:“今天久久不得用膳。你脾胃又弱,所以才想到给你备这粥的。”
“你怎么知道我脾胃弱?”冯丽自己都不知道。
“饮食甚少,夜汗惊悸,你哪天晚上不是捂着肚子入睡的?”
“原来这就叫做脾胃虚弱啊!”拓跋焘如果不说,冯丽竟还没发自己确有这些细枝末节。不由又一阵感动,轻盛了一勺粥喂给他:“你也吃点吧。累了大半天,一会儿的宗族宴又要行很多礼节,都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闲吃点东西。”
拓跋焘听话的含下粥,冯丽亲盛了一碗给他。
“我走了,我偷跑到这开小灶,被皇后她们知道了不好。”草草吃完,冯丽起身道别。
拓跋焘放下粥碗:“她们和你一样,朕昨日就吩咐各宫管事准备你们各自爱吃的东西,此刻她们必是在各自开着小灶。”
“哦。”冯丽喃喃回了一句,原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能得他照顾,没想到原来其他妃嫔也一样,不免露出许许失望之情。
拓跋焘笑道:“但能和朕一起开小灶的只有你。”
冯丽嘟了嘟嘴,喜滋滋的瞅了眼拓跋焘。
拓跋焘拉她,揽着她的腰将她圈在身前问:“听说你送了个送子观音给皇后?”
这消息传的真快。冯丽低头看着他轻点了几下,继而解释道:“那观音是右昭仪送的,想来皇后与我一样没有子嗣,入宫比我早,我又怎么能独享这份祝福呢?”
坐着的拓跋焘双臂环住她的腰,头轻靠在她的腹上,嘴角扬起满意的弧度道:“丽,为我生个孩子吧。”
冯丽避开目光,没有再看拓跋焘。
拓跋焘见她不答,将头埋进她腹前的锦衣里,呼吸着她甜美的气味道:“我在黑暗中等了整整十七年,本以为这黑暗会伴我入墓,但没想到你如晨星从天而降,照亮了我的眼。”
同是大裘冕,但此刻冯丽怀中的帝王更像一个孩子,他俯在她怀中,想要的是更多的爱怜。
冯丽轻咬着唇,想要伸手轻抚他脸颊,却又缩了回去。她又怎么能答应他?最怕的是到头来一个先天不全的孩子惊碎了他的美梦。
“嗯?”冯丽不语,拓跋焘抬头追问。
冯丽轻抚他的浓眉,似是答应道:“皇上,臣妾深知您的心意,必会尽力而为,现在更想知道的,是陛下您心中的黑暗缘何而起?”
得来应允的拓跋焘面上漾起温暖笑容,笑而不答。
“皇上,是时候起程了。”宗爱进院跪下,抬头却看见院中二人亲昵无间的样子,自知来得不是时候,忙低了头全当自己眼瞎。
“知道了。”见是宗爱,拓跋焘这才松开了冯丽,起身轻刮她的鼻子,卖着关子道:“待朕今夜与你细诉。”
被宗爱一闯,冯丽早已红了脸,面带惊色的推开拓跋焘,却又被他眼中柔情看得有些失神。
“皇上,别让宗族们等太久。”二人才推开身影,现又含情对望,如此这番你侬我侬的,宗爱怕等到天黑也促不了御驾起程,忙又催了一遍,二人这才收了目光,各自道别。
第四十九章 心意
第四十九章 心意
宗族宴上,皇后亲自起身敬坐下众臣,接着便向大家介绍新晋的左昭仪。
“前燕国公主,今燕国公之女……”锦书是皇后请大学士精心拟好的,加上喧读女官言正词庄,一字一句都庄严而正式,彰现了左昭仪的身份的贵重。
冯丽端端站在殿上,即为魏国人没有怀疑自己的身份而安心,又始终害怕哪一天被这朗朗众人看穿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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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宗族宴一直延续了两个时辰,冯丽拜别皇后。回长久殿时已是深夜。待她沐浴更衣后,拓跋焘才踏门而回。
“丽!”宫灯下,他面容微薰,宫女引着鸾驾进了殿房,他看见一身白绸服的冯丽躺在暖榻上等他。
给他倒了茶,他似是听话的一饮而尽。
拓跋焘向来极爱洁净,即使有些醉了,还是依着宫人仔细为他更衣沐浴。
“让我来吧。”见宫人备下沐汤,冯丽起身:“再添个暖炉,全部都升起大火。”
“你也辛苦了一天,让他们来吧。”拓跋焘见她已休息,现又起身侍候自己,有点过意不去。
“喝了酒就不能泡水,我给你冲着洗吧。”冯丽为他宽衣。
拓跋焘不免会心一笑。
“你不是说今夜与我细诉吗?”升了暖炉的内殿里温暖如夏,冯丽用银勺给他冲沐。
“哦。”拓跋焘乖乖的抬着手依冯丽用软绸给他拭身,嘴里却稀里糊涂没个准信。
“跟你说话呢!”冯丽很想知道今天中午他为何那般温存却又欲言又止。
“你很想知道?”拓跋焘转身问她。
冯丽撇撇嘴不屑道:“不说也可以。”
拓跋焘又逗她:“那就不说了。”
冯丽小嘴微撅:“随你。”
话说的潇洒,人却还在乖乖的冲着水,不语了半晌又道:“你就说来听听嘛。”
“穿衣。”洗得差不多,拓跋焘伸手示意冯丽。
冯丽瞪了他一眼,摆出穿了你还不说你就死定了的表情,诺诺的转身取了绸衣来。
“丽。你今年满十七了吧?”冯丽为他穿衣,拓跋焘收起了先前的嬉戏样,沉沉而问。
“正是如小猫一样的年纪。”穿好衣,拓跋焘将她拥入怀中:“我当年爱上她时,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冯丽目色一沉问:“她是宇文妾妃吧?”
“嗯。”拓跋焘轻搂着长发道:“在你之前,我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
想到赫莲雪儿、尉迟静欣,还有祭天大典上的一从美人、充容,冯丽不情不愿的看了他一眼:“你生命中到底有几个女人?”
“一个青梅竹马,一个婉若至宝。”拓跋焘紧了紧拥在她身上的臂。
冯丽笑问:“如果传闻都是真的,你一定很恨宇文妾妃吧?”
拓跋焘轻叹了一口气道:“哪能不恨?”
这句话。冯丽知道绝对出自他的肺腑。
继而她又问:“如果她还活着,你会不会杀了她?”
出了屏风,二人依在暖榻上。拓跋焘靠在她的膝弯上思忆沉沉:“她离开我之后。我觉得这世上的女人都不可信,甚至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再爱哪个女人,于是,我给得了身边女人荣华富贵,却给不了她们心意侧动。这就是我心中的黑暗。我甚至觉得终我一生都不会再得一人相知相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