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冯丽心措了一拍,普天之下,这个故事最幸运的听众莫过于她,想必除了今夜,这世上还有谁能听拓跋焘亲口说出那段隐伤。
“往事已俟。”冯丽本来还以为他会咬牙切齿的说出埋在心里十七年的恨,他却用平平缓缓的声音细道:“向你提她。只是不想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朕知你酷爱音律,所以从明日起准你去礼乐司。那里有全魏国最好的歌伎乐师,大凡歌舞你都尽兴去学。如是愿意,也准你去御书房,大凡看书习字,你都可以尽情施展。”
他不说。她都忘了,自从离了昆州。一路走来忐忑曲折,她的心思早被淹没在对叵测命的揣探中,那些让她欢声笑语的琴棋书画已经消失在她生活中很久了。
见冯丽面有措色,拓跋焘拉过她的手道:“这不是朕突然想到的,许久以前我就在想,你这么小就陪在我身边,用什么来回报你的青春?”
冯丽看他,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不要你的回报。”
拓跋焘笑了:“不,我想给你的不是回报,而是未来。”
冯丽心中一梗,自问,她要的是什么样的未来?
“朕想问你,你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看来拓跋焘远比她思考得多。
冯丽被问得心中愕然,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夜风吹得长久殿外檐廊下的风铃零叮而响,因为冯丽的沉默,温意融融的宫阁中安宁静谧。
“陛下想臣妾变成什么样的人?”看着烁烁跳跃的灯中烛火,冯丽转头看向拓跋焘,娇颜在宫下如盛放之花,面容却因失神而冷寒。
拓跋焘拉过她的放在胸前,缓缓对她道:“我想你按照自己的心去活。”
“为什么?”此时冯丽心海翻滚着迷失的惊悸,她的前方是什么?她的未来又会怎样?
“人生一世,就像花开一春,没有人能左右生命的繁芜,只有你自己能取舍你人生的轨迹。”拓跋焘眼带爱怜的看着眼前的懵懂少女。
冯丽讷讷收回被拓跋焘轻捏的手,慢慢道:“我曾经也有抱负和憧憬。”
是啊,在昆州时的元希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她曾以为自己的一颦一笑就可以颠倒众生,她曾以为自己的美好皮相可以让她在爱情中无往不利,但如今,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像。
拓跋焘见冯丽若有所思,将她搂入怀中:“不急,我会等你慢慢想清楚。今天之所问这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仅想要把你留在身边,更想和你一起找寻内心真正想要的生活,我爱上了你,就应该支持你完成心中的理想。”
冯丽怔怔的看着拓跋焘,嘴里淡然飘出“心意相通!”四个字。
拓跋焘点头道:“只是想要你更开心,活得更自在。”
冯丽眯了眼,但视线还是没能控制的模糊了,她想的爱,又怎及得他想的深远广阔?
“傻瓜。”拓跋焘为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冯丽拭泪,宫灯闪烁中,二人相拥在暖榻中。
第五十章 紫茄花
第五十章 紫茄花
不觉已是入春,冯丽在礼乐司跳了一早上的神骏舞,累得浑身是 汗。回到长久殿,见拓跋焘已经退朝而归。
冯丽笑盈盈的见过礼,更了衣、净过手,二人便坐到桌边用午膳。
拓跋焘见她面色如桃,饮食也好过以前,知道她最近心情都很好。
放下碗筷,冯丽带着餮足的笑意:“今天学了新舞,不知皇上可有兴致欣赏?”
拓跋焘停下手中筷,难得打破他用膳所特有的节奏,点头表示想看。
冯丽高兴的为他夹菜,在一旁看着他细嚼慢咽,他从来都这样,即使是以前在银兰宫,他也能在二人冷言冷语相互伤害一场之后冷着脸以端端之姿用膳 。
“你斯文得像个书生!”冯丽以手为垫,把下巴放在檀桌上,闪乎着一双美眸细细睨视拓跋焘。
拓跋焘依旧是食不言,实在被她盯得久了,才放下筷去捏她的鼻尖。
冯丽甜笑着拉开他的手,起身钻入他怀中,靠着他蹭在他胸前。
拓跋焘笑看怀中人,无奈奈的摇摇头,只好抱着她继续用膳。
他抬起碗来用瓷羹轻取了一勺汤,慢慢放入口中。
冯丽靠在他肩上,细细看着他喉结在咽咽时律律而动,不由的心一动,手环过他的颈,响亮亮在他脸上一亲。
拓跋焘微微一愣,把笑收在嘴角,故作淡然道:“吃饭都不得安宁。”
冯丽用脸贴着他的脸,轻抚着他的发角调笑道:“我就是要让你吃饭不得安宁,睡觉不得安宁!”
拓跋焘手揽过她的纤腰,用唇轻扫她滑腻的脸颊,小声道:“原来你夜夜赖在我怀里。是想让我睡不安宁啊?”
他的话轻柔沉稳却又隐带下流亲密,说得冯丽面上一红,无言以对。
趁她低头含羞之际,拓跋焘已把手放进她温暖的衣襟中,探抚着轻问:“丽,你的天睽行至第几日了?”
冯丽的羞意僵在了脸上,没想到他连往月天睽的日子都记得如此清楚,难怪这几天他一着床就安然而睡。
“还有一日便好。”冯丽暗思,即然拓跋焘知道她天睽的时间,定然也知道她总是六日了结。虽然现在二人正有水乳交融之意,但她还是说了谎。好不容易番弥香里的紫茄花起了效,冯丽不想他起疑。
果然。拓跋焘停住了手,不舍的把她揽得更紧些,虽有点儿失望,却还是悦色不减的问:“说说,你打算给朕跳什么舞?”
“你看看就知道了。”一提到舞。冯丽就来了精神,召了乐师,很快就为拓跋焘献上了神骏舞。
鼓声雷动,神骏飞腾,冯丽用有力的跃动和镪镪的舞姿展示烽烟滚滚的沙场。
看着她袖袂飘飞,神姿俊然。本是端坐的拓跋焘饶有兴味,手也不禁放在下巴上轻轻捻动着,目光难掩欣喜之情。
忽一个跳转。冯丽展开长袖凌空而转,拓跋焘却眉心紧皱,她正是月事之际,怎能做如此激烈的动作!
不想她又飞跑起身,挺腰而绷。身体呈出一个美丽的弧线,表现出将军挺而走险的壮烈。
冯丽舞毕。转身笑看拓跋焘,看见的却是他面容冷峻地的端坐着。
冯丽收笑,走到拓跋焘身边不解的问:“陛下不喜欢吗?”
“没有。”他伸手揽她入怀,冷冽的表情转而变成宠溺:“但朕更希望你注意身体。”
冯丽马上想到月事之事,不由的愣了愣。
拓跋焘抿然一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陛下心意,冯丽深受感动。”冯丽沉入他怀中,目光却闪过一丝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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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丽站在铜镜前,抬手在腋下划了一道小口子,忙伸了臂接到净桶上,桶中物渐而转有红色。
“来人。”包了伤,冯丽躺在榻上唤下人。
如意立刻进来,见净桶挪了地方,马上就让管事太监进来换掉。
“本宫要休息了。”如意和太监退下,冯丽才长吁了一口气,想来这宫中耳目众多,即使是天睽这种私密至极之事,想要瞒住也是要颇费些功夫的。
腋下传来刺痛,伤口虽不大,但毕竟是切肤之伤,少了几天是好不完整的,更何况日子一月一月的过,这样总划口子,疤口多了难免会被拓跋焘发现,看来这样也不是长法,总要想个好的对策,日后紫茄花慢慢绝了自己的身子,这事就要瞒人一世,虽然干净痛快,却也后患无穷。
想到这事,冯丽又纠心难眠,拓跋焘夜归,她更是要一面假意熟睡一面满心焦急。
“爱妃。”拓跋焘轻轻揽她,她弹而一动。
他马上眉心一皱,冯丽向来熟睡,被子蹬了也无妨,今夜才轻轻一唤,她就醒了,转而问:“你有什么心事吗?”
冯丽马上摇头道:“没有,不过刚好醒了。”
冯丽回答得利索,却不想拓跋焘察颜观色惯了,夜深而眠,本应安然慵懒,反而更让他起疑,不由想到午间她不忌身体之顾纵然而舞,加之她正值春好之年,二人相沫近一年未有身孕,拓跋焘没再问她,只是轻转身子背然而睡。
第二日才起,冯丽就听说御医入殿。
她多少也知道这是拓跋焘的意思,此时拒医更惹人怀疑,只好伸手给御医诊脉。
过了脉,御医面有惊色,却委婉而笑。
冯丽心虚,忙问:“本宫到底怎么了?”
御医跪身稳稳而道:“气血不足。”开了些药就要退下。
冯丽也不拦他,只又躺了下来,紫茄花绝育是蛮夷偏方,这御医即使诊出她身有异样,也未必能知是出于何因。
***
是夜,拓跋焘很早就驾入长久殿。
冯丽想他定是知道了一些东西,也不做防备,装作平淡的备了御膳,笑意盈盈的迎了驾。
“都下去吧。”入了殿,拓跋焘如以往一样遣走了下人。
冯丽也如日前一样柔柔坐到他身旁服伺他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