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掣转身把药方交给了饼儿说:“替你家小姐抓这几味药,文火煎煮,约莫炖上两个时辰,每日服一剂。”
饼儿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先生了。”
现下是五月份,前几日林述的娘亲差人送来了一笼立夏狗,饼儿吃的不亦乐乎,没过几日又是端午。说到端午我总难免想到了艾草叶子,绿茗买来了艾草与紫萱一道挂了起来,而饼儿则是兴冲冲地对我说叨着元馀轩的艾草糕。
以及,我的神思流转,转到了那位被饼儿换做是艾草糕姑爷的人儿。
咬一口绿豆蓉馅的冰镇艾草糕,倾一杯方煮过的雄黄酒,抿一点咸淡适中的鸭蛋,扎一捆肉粽子。
总之这端午是到了。
林述难得有歇息,我与他便是回了太傅府。沈隽如倒是没多大举动,只是总是瞅一眼我的肚子,然后出神。我有些耐不住,而方前与林述的那么一次也不可能就那么巧合的一举中的了,赵掣那儿也才给我诊了半个月的时间,瞧不出有否身孕。
总觉得瞒天过海这一事我是做得万分不习惯,因而心头依是焦急得紧。
午后我替林述整理了书桌,随意翻了翻那桌上的文案,伸手去取笔架上的狼毫,却是一个不小心碰倒了叠起的木简卷,我忙到案几的另一边,却是在木简卷下瞧见了一封密折。
若你是个正常人,定会对普通的折子没多大的留意,可偏生那折子上面却是写了一个密字。这便引起了你的好奇心,可按我平日里即便是有了好奇心也不会去看,毕竟不是我的东西,且总觉得暗里瞅了这些东西颇为不道德。只是那几日我右眼一直跳得厉害,也不知为何就鬼使神差地将之捡了起来,顺着那么一打开,瞧见了密密麻麻的的人名。
这不瞧也就算了,可一瞧就瞧出了事情来。我先是看见了高鉴、张源等名字,显然是已经被雅皇处死,而后又看见了与我外祖素来交好的董家与薛家。
心里惴惴,往下掠翻了几翻,却是瞧见了我外祖的名字。
脑中一片空白,我几乎是手抖着阖上了折子,将其放回原处。巨大而汹涌的空蚀之感涌上心头,袭进我的躯壳,手腕处的血脉跳得极快,似是一下子冲入了脑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存稿箱=A=
我想上榜!
存稿箱抽了我不该相信它=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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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奉旨捉拿? ...
我呼息有些喘急,咬着后牙,叫饼儿替我准备车马。
坐进马车,压抑之感似是决堤之水,将我淹没。身边没有一条水草可以由我抓紧,本以为那人不是浮萍,是可以握住的莲,只是莲心太苦,藕又埋在深深的淤泥中,叫我分辨不出,叫人分辨不出。
撩开帘子,却是瞧见了我异常熟悉,几乎是刻入骨髓的背影。他于马上,侧首浅笑,日光将他身形的轮廓好好勾勒,留出一条烫金的边,夕日拂扫他的额、他的眉。
城门与卿同。
可我不是他的卿。
却只是一个叫做文叙的人,一个挂着他夫人名号却与他无关的人。
他的卿自有其人,是我荒唐发靥。
放下帘子,眼色微黯。目光扫及方才之处,似是在入目处划过一道血痕。。
鼻子一酸,眼底热热的,却是没有流泪下来。
我好似还记得当夜他眼眸忽的剔亮,浅淡的一笑,深邃动人的目色,沁入夜色,浸染我的衣角,点染他的鬓眉。而他眼中温润无辜,几点亮色如银星垂垂。
不论之前之后我自己的悱恻或是别扭,他都能淡言尔雅,我深以为能就此成说。
我以为一切都是我的亏欠,于是想着法子偿还;我以为他是真心中意我,于是也好好待他。彻底地交心之后,我以为他这些时日的疏离是忙碌,我以为他的礼让是温柔,我以为他的好是真。
在梓安堂与韩之繁置于同一间的时候,他与我说韩之繁演的真为好,怪不得我那么信任他,而对于林述我却是一直战战兢兢,不敢过多倚仗。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眼中的落寞与无奈,他的强颜淡笑。
可是啊,林述,林子循,他才是那个更胜一筹的戏子。
把我这看台下的人耍的团团转,还由他嬉笑怒骂,因他愁肠百结,掏心掏肺地打着赏。拿出绢帕都不曾,却直接用袖口子拭着脸。
仓促地赶到家中,扶住饼儿下了马车,文良通报了一声,我便进去,直接寻了爹娘说我心中猜忌。
“什么!”娘亲惊道,“你确定你亲眼所见,会不会是误会了?”
“或许……那封折子只是单单写了这些个人的名字,没有其他的含义呢。”爹爹也在一旁劝解着。
这世上大多数人总是爱把事情儿个皆往好处想,可是并不是万万希望愈大,相继而来的失望也会越大。但又有人说如果不把事情向高一些的地方想,心里暗示的作用会促使它往不好的之处发展下去。因而,即便是要我将事情想开,我还是无法做到这一点。我宁愿最后是自己多想多思了到头来是自己的一场空,也不愿是在最后得到那份凝重的失落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摆明了瞧见了那封奏折,何必要在这里妄加揣测。
总是未雨绸缪来的好,多加准备总比猝不及防来的好。
我筹措了一会,说:“我是想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若是今后真的发生了什么,别承受不住,以至于让事情往更坏的方向走。”
“可你应该信任子循。”娘亲愁眉说,“若是现在是我与你爹爹让你多加防备还说的过去,可如今却是你在这里与我们说要小心林述,这也太荒唐了。”她扶额,“要知道,你应是不叫文叙,而唤作林文氏了。”
我见她如此说,还想再辩驳几句,我都是为你们好。我摸不准我这婚事究竟为何而来,因此即便是我欢喜上了林述,我也不能够彻彻底底的对他信任。因为这世上最亲的人,莫过于父母。血浓于水,于鱼水之欢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是谁生我养我,若无生,哪有如今的我。“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被写入五常,何有夫妻之事,只讲些仁、义、礼、智、信罢了。
可爹爹眼底是淡淡的喟叹,道了声:“我们知晓了,可当下我们又能如何,哪有什么两全的法子来得能不让人宰割?”
我为臣子,君为上者。
三纲里头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而今,君欲弑祖,父却为下士,夫怕是与君沆瀣一气。我又能依靠何人子?
我本想外祖若是以为由,说要回去好好休养,只怕雅皇会说京中有更好的大夫,何必需要舟车劳顿反而千里迢迢地回廖阳。更何况,后来外祖与我说雅皇将他召入宫的时候,每每都会让太医院的首辅来为他把脉调理。
“你外祖既然来了,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地就放他离开。”娘亲凝眉道。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真是无从下手。”父亲直言。
“我心里有数,”外祖手扶着门框,“但这苦头我也必须得吃。”跨步进来,对我们仨说道。爹爹随后关上了门。
我连忙上前扶住他,“可外祖你年纪大了,”我蹙着眉望着他,“我怕……”
“怕什么,正因为是上了年纪,因而我早早就看开了。”
“爹,你莫这般说。”娘亲有些急了,“我叫阿弟过来带你出京。”
“你弟弟横竖也牵扯到一些权贵,若是因我而连累了他,那更是不妥当。”外祖将手搭在我的手腕。
“上头的意思未定,岂敢断言他矛头仅仅对着外祖你一人。”我咽了咽喉咙口的不舒适,“或许,或许我也早是瓮中之鳖了。”
“那我定要保你们周全,若以我之命,换家中人安,我也是愿的。”
“爹爹!”“外祖!”我与娘亲皆连囔了一声显然是不同意他的观点。
“好了,我已经决定了,莫再多言。”外祖拂手道。
“可是……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叙儿或许心急失礼,但要我说,外祖你如今应是颐养天年之际,却全是因为我的一封信而让你重新回到庙堂之隅。这是我的错,所以,请让我也晓得外祖究竟在想些什么,知道什么,每次我问及此事,你们都言及其他,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好讲的。”
屋里头只燃着一盏小灯,四周皆暗,庭外虫声唧唧,时而有水声蛙鸣。然而五月的风确实有些潮了,腻在身上并不是很舒服。笼着屋内的一拢暗色,静得几乎让人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