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出去,重责五十脊杖!”
宗越愣了:“王爷……”
“有求情的,一体重责不饶!”
砰砰的杖刑声响起在安静的王府内院。祁长史一直深的王爷信任,如今却被责了五十杖,可见,事情非同寻常。
司徒娬儿听着,暗暗心惊,她摸了摸藏在里衣内的图纸,蛰伏了这么久,等了那么久,终于在宇文祯下了最后通牒的时候将东西拿到手了。
眸中的一点矛盾渐渐隐去。
水溶,是你先待我无情,便不要怪我无义。
第十五章 同心
北静王府的车驾和郡主府的车驾是并在一起来到宫门的。银蟒王袍的水溶先下了马,却并不忙入宫,而是回到马车前,紫鹃等已经打起帘子,纤纤素手便很自然的搭了水溶的手一下,方走下车来,水溶反手便牵了她的小手,纤细柔滑,软若无骨。
黛玉见众目睽睽,终归是不好意思,忙将手抽了回来,目光相对,有些浅嗔。
水溶笑了笑,温声道:“宫宴结束,我仍送你回去。”
黛玉点了点头,仍叮嘱道:“宴上少饮点酒罢。我问过欧阳了,到底还没有完全恢复,酒之类的,能免则免。”
水溶心头一甜,微微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是,谨遵王妃之命。”
黛玉嗔了他一眼,次后,却是垂眸嫣然淡笑,便扶了紫鹃便向内廷去。
俩人这番神情,在人看来自然是不加掩饰的蜜意缱绻,不知道妒煞了多少人。
水溶目送她,直到那纤纤袅袅的身影,消失在鎏金的宫门之内,这才转身而去,一抹淡笑虽仍若有若无的存在嘴角,眸中方才的温柔荡然无存,深邃不可度测。
才走了两步,一个小太监慌脚鸡似的跑了过来,不分好歹,便撞在了水溶身上,手里捧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旁边的皇城宿卫将横眉立目,断喝道:“哪个宫的,竟然冲撞了北静王。”
那小太监懵懵懂懂的抬头,这一惊非同小可,咕咚一声跪地,身上瑟瑟发抖:“北静王爷恕罪,奴才该死。”
水溶和颜悦色的伸手将他拉了起来:“什么大不了的,没事,办你的差去。”
小太监受宠若惊的道:“谢王爷,奴才告退。”将东西收拾了抱在怀里,快步走开。
那宿卫将讨好的向水溶笑道:“王爷真是心胸宽广。”
水溶莞尔:“谁都有个不小心的时候,宫中办差不易,何必难为他们。”
侍卫敛眸垂首:“王爷说的极是。”
水溶款步度过拱门,蟒袍曳起,如有蜿蜒流泻的月华,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丽的柱形宫灯,折出霓瑰丽。水溶眸色沉静如一泓深潭,宽袍袖中,露出一角薄纸,眼角轻轻一扫,上面只有一个字--南。
其中的意思便是,南王,南书房。
皇上,在南书房和南王见面密谈,有些东西已经握在了皇帝手中。
如此,很好。
水溶目光微微一锐,字条一揉,投入宫灯之中,嗤的一声,灰飞烟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有些人,也该让他灰飞烟灭了。
南书房御案之上,摊着一张薄薄的纸页,那是一张草化的图纸,密密麻麻的标注着许多符号,还有零星的几个含义不明的字。
宇文祯眉目沉冷如冰,一言不发,看了许久,紧拧的眉心才一丝一丝的抹平,缓缓吐出两个字:“不错。”
跪在御案前的南安王听见,紧绷着的身体蓦然一松,深深的磕了个头。
“朕当日总算没白救了她。”宇文祯道:“这功劳,朕记下了。”
南安王再磕一头:“谢陛下!”
“下去吧。朕自有道理。”
“是,皇上。”南安王犹豫再三:“可是……”
宇文祯阴鸷一笑:“知道你担心什么,事成之后,朕赦她无事就是。”
南安王几乎是要感激涕零了:“多谢陛下!”躬身,颤巍巍的退了出去。
宇文祯信手夹了夹灯花,冷笑了一下,将信笺收笼在袖中。
水溶怎会这么大意,令司徒娬儿得手?难道真的是情字乱心?
不得不说,这个水溶,他有些看不透。
可是,根据自己的人递过来的消息,昨日北静王府大乱,本来深得水溶信任的长史祁寒被罚脊杖五十,免去长史之职,打入王府水牢之中。
两相印证,这份东西的可信度,便又增了几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要据此,就算不能斩草除根,亦会重创之。
如同断了他的羽翼,扼住他的咽喉,让他绝望。
一切都只在今夜。
不过如今要做的,是将水溶牢牢的拴在宫中,让他分身乏术。等他脱身,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宇文祯的眸中掠过阴鸷,一双清冷澄澈的眸子却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钻入心底。
心,在转瞬之间,如同被风撩乱的烛火。
某个瞬间,他的心里,竟然在乎的是她,这件事,会让她怎样。
那一句清清楚楚的--他死我死,如同一根毒刺,梗在心底深处,一旦触碰,便是钻心的痛,噬骨的恨。
好,今日朕便要看看,这句话,是真还是假,宇文祯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冷峻,然后从容的起身:“来人,起驾内廷。”
沧浪阁外,火光通明,今日的宫宴,便设在此处。
大宴未开,太后尚在后殿休息,黛玉便脱身出来,闹中取静,散步望月。
一声林姐姐,令黛玉缓缓回身,摇曳的宫灯流影之下的人,俊眼修眉,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正是探春。
黛玉亦还以淡淡微笑:“三妹妹。”
探春上前,敛衽为礼:“给林郡主请安。”
虽同为郡主,但毕竟品秩相去甚远。黛玉拉起她道:“都是姐妹,不必如此。”
探春笑了下道:“是在宫里,大礼还是不能错。”低声道:“我还欠姐姐一句多谢。”
近来的事,黛玉也听说了些,此时也只做不知,笑道:“谢我什么?”
探春见左右无人,便道:“那日姐姐的话,妹妹都记在心里了,仔细想想,竟是我误了自己,将自己的亲娘不理,却贴着人家,想来,府中的人背后还不定怎么说我,真真可笑,如今,好容易想清楚了,却……”
想到远嫁,心里还是有些酸楚。
黛玉握了她的手道:“三妹妹,你是聪明人,且又有志量,如今能看的开,便是很好,想来赵姨娘对之前的事也不会计较。”
“还说呢,这几日,只顾得泪眼汪汪的,人看着就瘦下来了,我这心里也……”探春低下头,眼眸有些微微红了起来:“倒是那位太太,劝了两句罢,我看的出来,心里可高兴的什么似的,巴不得我明日就嫁了才好。”
如今才知道,孰亲孰近,孰远孰疏。
“母女天性如此,也难怪了。你如今嫁的这么远,别说赵姨娘了,我这心里头也不舍得。”黛玉说着,也触动了伤感。
“姐姐不必难受,如今我也想开了,左右都是一嫁,自古穷通有定,分两地,未必不能保平安,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探春忽然一跪:“妹妹有事求林姐姐。”
黛玉忙道:“你快起来,有话尽管说就是。”
探春叹道:“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敢怨什么,可是,我知道总会有那一日的,我也不敢请林姐姐帮他们,只是求林姐姐,在那真正无救无济之时,如果可能,让姨娘和环儿……让他们有条活路。”
黛玉叹了口气,将她拉起来,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不在我,而在三妹妹你。”
探春不解的看着她。黛玉微微一笑:“虽说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三妹妹既然明日如此,为何不现在就未雨绸缪?”
话中深意,探春怎不明白,眸中闪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我知道了,多谢林姐姐提点。”
“玉姐姐。”嘎嘣脆的一唤,黛玉和探春双双转眸,赫连冰已经小鹿一样蹦过来,挽住了黛玉的手臂:“玉姐姐,好几日都不见你了,想死我了。你如今只顾得溶哥哥,也不理我了。”
小脸上有些不开心。黛玉扑哧一笑,捏着她圆圆的小脸道:“好说我呢?是谁不是骑马就是射箭的,这些上头,我不通的很,去了却是白吃些惊恐,还是罢了。”
一句话令赫连冰的脸没来由的红了起来,一眼看到探春,眼珠一转,立刻知道了:“我知道你,他们都说你是我日后的嫂嫂,是不是?”
她口没遮拦,把探春羞了个脸通红:“见过赫连公主。”
赫连冰却是自来熟的很,笑道:“不用,你和玉姐姐是姐妹,我和玉姐姐也是姐妹,日后你还是我嫂嫂,大家都亲亲热热的才好,若是拘束了,反倒是没意思了。”
黛玉也有心令赫连冰和探春熟起来,日后在达斡也好有个照应,便笑道:“这个话说的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