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豪赌,押上了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后半生,却没有人问自己愿与不愿。
她无法去怪那位番邦的少汗什么,可是,那个人呢,那个人心里,也将自己当了赌注么?
黛玉轻轻叹了一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太后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玉儿,这两个人你会选谁?”
黛玉垂眸,看不出情绪:“但凭太后做主就是!”
太后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当真要本宫做主?那无论谁输谁赢,可都要有个结果了。”
刀剑的鏖战仍在继续。
水溶的力道越来越不支,他忽然改变了剑招,凌厉狠绝,似要至对方于死地,可是也露出了相当大的破绽,赫连冲冷冷一笑,挥刀而入。
旁人看来,那么近的距离水溶再无退路。
赫连冰紧张的一把抓住了黛玉的手,黛玉紧紧的闭上了眼。
最后一招,碰的一声剧烈碰撞,火花在半空中挥霍开来。
桄榔一声。有一个人的兵器落了地。
黛玉缓缓的睁开眼睛。
水溶静静的在场中,神情仍沉静的,目光深邃,如星空漫漫,皎月流离,他手中的剑稳稳的指向了对方的咽喉。
剑锁咽喉,只差半分。
落地的,居然是刀,赫连冲眸中先是一震,接着却是钦服,他点了点头,一脸庄重的道:“好厉害的剑法。北王,赫连冲输的心服口服。”
水溶的嘴角慢慢牵起一个笑,剑缓缓落下,他的身体,却忽然颤动了一下,他将剑尖猛然点向地面,踉跄后退了两步,才算将将的站稳。
他的神情紧绷,脸色苍白的惊人,几乎是失去了全部血色,他缓缓收回剑,这一次,所有人都看的出,他是在勉强支撑,彼此交换着诧异的目光,甚至是窃议骚动。
水溶支撑着不肯倒下,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今晚他必须将事情定下来,可是,深深的运了一口气之后,经脉早已逆乱,一口鲜血猛然喷了出来。
丹墀之上,白衣之上,尽是血迹斑驳。
“北王……”
“灏之……”
“王爷……”
“溶哥哥……”
几声不同的呼唤从不同的人口中蹦了出来,黛玉心中猛然一缩,紧紧的揪起,疼痛,天翻地覆,她只好用帕子掩住口,才算没有当场落泪。
水溶的身体摇摇欲坠,却仍然坚决的支撑着,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黛玉,递过去一个宽慰的带着笑意的目光。
宗越就要向前,水溶一剑将他指开,然后缓缓擦去嘴角的鲜血,仍然淡淡的笑着,向太后道:“太后,臣请旨为臣与容慧郡主赐婚。”
他自动的忽略过宇文祯,宇文祯嘴角轻轻牵动。
沈太后笑了一下,眸中看不出情绪,转过脸看着黛玉:“玉儿,你意下如何?”
黛玉苦笑一下:“小女已经说过了,凭太后做主。”
沈太后点点头:“那就定了,赐婚……”
“不行!”一声凌厉的断喝来自宇文祯,所有人都惊讶的看过去。
宇文祯一拂袖,起身走下御座:“北王,你虽然胜过赫连少汗,还有一人,你并未胜过。”
水溶淡淡道:“不知陛下说的是谁。”
宇文祯咬紧牙关,只是简短的一个字:“朕!”
所有人都惊呆了,难道今日是要上演双龙夺姝的戏码么?
水溶淡然道:“如果陛下觉得有这个必要,那么臣遵旨就是……”
这时,有一个人终于再也忍无可忍,黛玉猛然站起身,断然出声:“够了!”她稳步离座,走近前来,宫绦随着步履轻轻摇曳,纤柔婉约,旷然出尘,宛若仙子,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宇文祯:“我是一个人,不是个玩意,不需要凭你们争来夺去。就算皇上今日赢过他,我也不会嫁你。”
宇文祯一怔,目光里迫过一丝痛意:“郡主……朕……”
黛玉淡淡一笑,看着水溶,眸中却说不上有多少喜色,仍是那么清清冷冷,想说什么,却只是转眸,走开。
她的神情,让水溶意外,此刻听她这么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灼痛起来,一声玉儿梗在喉咙里,却难以出声,只是望着她的身影。
沈太后点了定头,并不看宇文祯已经怒火中烧的眸道:“传本宫旨意,容慧郡主赐婚北静王为王妃,择吉完婚。”
水溶轻轻的舒出口气:“谢太后恩典。”
黛玉亦缓缓行礼谢过,只是,目光,却没有和他有分毫的交汇。
宇文祯无力的望着太后:“母后,你……”嗐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第八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宫宴因为宇文祯拂袖而去,而不得不草草结束,黛玉扶着紫鹃离开,由始至终,她不曾再望他一眼。
华筵终,灯火阑。
水溶静静的看着那纤薄的身影扶着婢女,渐渐融于夜色深处,这场指婚,似乎并未在她眸中心上投下怎样的痕迹,她仍然是只是她,那个清冷的女子。
一丝苦笑无声的溢出嘴角。
她大概从不曾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许嫁于他。
他又何尝不是亦从未想过在这样的情形下,得到这一纸指婚。
可是,对方步步紧逼,他却别无选择。
心中,早已视她为妻,怎能容许别人得到她。
五脏六腑被剧痛填塞,他挺拔的身形终于有了几分佝偻,手压住胸口,强忍着,仍然有点滴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来,他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向前两步,是黛玉离开的方向。
“宗越,扶你们王爷回去。”宇文恪跨步上前,阻住了他,看着水溶转做灰白的脸色,心下不忍,沉声道:“不要命了是吗,如果你真的想要保护她,就先护好自己,若苦心挣来的局面毁于一旦,日后你还能给她什么--她很聪明,一定会想明白的,所以就算你要解释,也不急在这一时。”
水溶索然轻叹,牵动嘴角,笑意微苦。
这夜,终究还是冷的。
黛玉回到房中,任凭紫鹃雪雁带着两个略小些的丫鬟给她一一卸去钗环外氅。因今日是大宴,都是按品妆饰,相当繁复,要卸也并不容易。
当松开最后一根发钗时,长发垂落,黛玉轻轻的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才觉出些许轻松。
雪雁取来银盆,将面容净过,本是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更显得剔透晶莹,浑然无瑕。
紫鹃见黛玉仍是眉间未曾少舒,便轻声道:“姑娘,今日太累了,还是早些歇下吧。”
黛玉也只点了点头,仍是轻轻蹙眉,望着镜中人,有些恍惚。
哪里睡得着,一静下来,便是今日殿前的那一目,那斑驳触目的血,令不由得心惊心痛。
尘埃落定,终究是他。
太后懿旨赐婚的那一刻,心中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非喜非悲,亦喜亦悲。
紫鹃看她如此,知道且要出会子神才罢,便轻叹了声道:“雪雁,你先出去令他们把盆里的残泼了,若有桂圆烹的梨汤,便取些来,这半个晚上,姑娘可是什么都没用呢。”
雪雁哎了一声,带着两个小丫头转就出去。
谁想到,他们才出去,就是乒乒乓乓这一阵乱响,混乱中,听到雪雁惊叫了一声:“皇上……啊……”
似乎又撞到什么,乒乒乓乓一阵乱响,然后一个声音醺然带怒:“滚,都给朕滚开,郡主呢!”
紫鹃也是吓了一跳,惊愕至极,连忙出去要阻止,珠帘哗啦一响,宇文祯已经硬生生的闯了进来,一脚便将紫鹃踢倒在地:“皇上……”
“都给朕滚出去!不许进来!”宇文祯戾气十足。
黛玉神色微变,宽袖在妆台之上轻轻一压,便站了起来:“皇上……”
话未说完,宇文祯一步上前抓着她的肩膀便将她逼在了墙角:“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为什么!”
他的眼睛殷红如血,咄咄逼视,浓浓的酒气扑鼻而至。
“请皇上冷静。”黛玉一面挣扎,一面将脸转向一边。
“你要朕怎么冷静。”宇文祯压抑着痛意道:“朕对你的心,你都看不到么……他,水溶,有哪一点强过朕,他能给你的,朕一样能给你。告诉你,指婚不算数,朕不答应!”
他的眸中,喷薄着炙热的怒焰和天翻地覆的痛楚。
一国之君,几曾有过这样的失态!
“皇上自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太后已经准了,懿旨已下,皇上难道要出尔反尔,贻笑大方么!”黛玉被震了一下,罥烟眉紧紧的蹙着道。
“为了你,天下人的取笑又算得了什么!”宇文祯深深的迫着她的眸,压低的声音几近于痛苦的呢喃:“我再问你一次,你告诉朕,你不嫁给他,好不好,告诉我,你不嫁。”
黛玉定定望着他,忽然心中掠过一丝浅浅的不忍,却仍然坚定的开口:“皇上,我会嫁给他,就算没有懿旨,也一样。”
一把锋锐的刀,直楔入胸口,生利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