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黛玉走出一段之后,向紫鹃雪雁道:“你们先回去,我自己走走。”
然后一个人,缓缓走开。
雪雁看着自家姑娘落寞的背影,恨的牙痒痒低声道:“呸,什么东西,净拿这些话来刺姑娘。再怎么说她也就是个侧妃,咱们郡主可是正经八百的王妃哩,看等姑娘过去,不好好收拾她才怪。”
“雪雁!”紫鹃连忙推她,摇头不许她再多说。
黛玉听见,也只当未听见,漠然一片芳菲姹紫,分花拂柳,立在了那澹澹流水之畔,终于压不住心底的痛,泪水倏然而落。
耳畔却都是司徒娬儿的话,心中那根刺,越发的深且痛,这就是他的不曾辜负么,口口声声说不曾负她的人,这三年,差点和别的女人有了一个孩子,胸口越发被什么压的喘息不得。
“玉儿!怎么了。”清逸的白衣飘曳,不知何时,水溶跟了过来,看见黛玉临风落泪,不觉一怔,连忙走过来:“怎么哭了?”
抬手,便给他拭泪。
黛玉微微侧了侧脸,避开他的手,自己拿帕子将泪水擦去:“只是偶尔触景伤感罢了。不敢劳王爷费心。”
水溶哪里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只道因昨夜之事不痛快,叹口气道:“玉儿,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么,昨夜,我那么做实属无奈,我……”
“王爷不必给我解释这些。”她抬起头,冷冷的望他一眼:“我没有明妃的胸襟气量,所以也不想嫁到荒蛮过度,既然太后要我从中取舍,那就只有两害相较取其轻,这点权衡,我还是懂得。”
心头猛然被戳了一刀。昨夜,一夜经脉溃逆乱的折磨,亦比不得此刻痛之刻骨,他眸中,有震惊,有伤心,还有难以置信,静静的凝她片刻,才哑声道:“两害相较取其轻?这是你,昨日允婚的原因?”
黛玉冷冷的笑了一下:“那王爷以为,还会有什么?”
水溶点点头,伤心失望心痛交叠于眸中变成了翻腾的怒气:“我懂了--玉儿竟是如此心冷之人,我在你心里,也就只是如此,而已……”
想起今日早上,听见侍卫来报,说昨夜宇文祯闯入黛玉房中,说了什么无人知道,一时心中的怒意更炽,想说什么,可是对着她,始终不忍再将话说的再重了,抬了抬手,却最终只是拂袖而去,走了两步,却又微微站住,冷声道:“你也知道,懿旨已下,断无更改之理,所以,无论你心中情不情愿,也都只能嫁给本王--本王,一定会尽快迎娶郡主过门。”
“小女遵命就是。”黛玉仍是顶了一句回去。
水溶身体一僵,心中锐痛,然后大步离去。
围猎还没有结束,未几日,皇帝带着一干人,到深山中去猎猛兽了,连赫连冰也一并跟去了。而黛玉却 随着太后到山中进香,是以,那日也再未见到水溶,人前越发显得倦然敷衍,冷冷淡淡的态度。
一切,都看似平静,而暗涌却在悄然逼近。
这日,陪着太后用完晚斋之后,便要回自己那间禅房,因见时间还早,便在庭树下徘徊,讵忍就卧,看那清景夜色,紫鹃见状,怕她再沾带了寒气,便令雪雁陪着,自己进去取件大衣服给她。
这时,墙头却忽然蹿过来一团白雪球,一头撞进黛玉的怀里来。
原来,这次来上阳宫,本未曾带雪儿来,这个狡猾的小东西却也跟来了,他们才来的那一日,它来黛玉跟前点了个卯,便自到山里去,几日蹿的不见影子。
雪雁失笑,就着黛玉手里拽了拽它的尾巴,:“雪儿一发顽皮了,这是出去玩了几日,又想起咱们来了。”
雪儿蓝眸瞥了她一眼,不悦的拿大尾巴扫了雪雁一脸灰。
雪雁呀的一声:“这小东西都是被姑娘纵的,还不许人说了呢,”
黛玉摸了摸它沾了些许泥巴的腿子:“哪里野了一身泥巴来,雪雁,你去打些水,就在这里给它洗洗干净。”
雪雁哎了一声,连忙去招呼人打水。
黛玉便将雪儿放在地上,那雪儿才一接地,本来很放松的身体忽然紧绷起来,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一口咬住黛玉的裙角,便将她往屋子里拽。
它从不见如此反常。
黛玉诧异道:“雪儿,你怎么了。”话音未落,直觉身后,一道冷意袭来,惊觉不好,就觉得后脑着了重重一击,身体晃动了一下,却就瘫软下来。
等紫鹃和雪雁回转,却已经不见了黛玉的影子,不觉大惊:“姑娘呢?”
雪儿急的吱吱的绕着她们转了两圈,忽然两蹄子一跃,重跃上墙头,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中。
紫鹃跺一跺脚:“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去报太后知道,郡主被人掳走了!”
此时,水溶一行,还不知道黛玉的遇险之事。
因这是在山中的最后一晚,第二日便要回上阳行宫,然后再会了太后等一同回京。
安营之处,是一片野地。当中燃起篝火,烤着白日的猎物,篝火周围设了座位,众人散座说话。
南安王笑道:“这几日,唯有万岁猎获破丰,咱们几人,都是平平。”
忠顺等人纷纷附和。
“都差不多。北王是身上有伤,罢了。”宇文祯神情冷淡,只管喝酒,目光跳过火光,望着坐在不远处的宇文恪:“三哥是怎么回事,出来几日,都没猎到什么东西?记得以前,你的骑射在京中可是数得着的,也是唯一曾赢过朕的。”
宇文恪淡淡一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皇上还记在心里呢,这些年,在南边,久不事弓马,都生疏了。”
宇文祯道:“这可不好,咱们宇文一族,自圣祖爷,到父皇可都是马上夺的江山,三哥莫要为南方旖旎山水移了性情,忘了根本。”
宇文恪微笑道:“皇上道的极是,臣知道了。不过虽然这么说,如今政通人和,便是日日操练兵戈,也无施展之地,所以难免就疏了些。”
宇文祯哈哈一笑:“但三哥此言,便足以浮一大白,来,弟弟敬你。”
宇文恪忙欠了欠身,举杯道:“不敢,臣敬皇上。”
二人一同把酒饮尽,目光相对的瞬间,有些冷芒微微一撞,各自心照不宣。
如今的宇文恪虽然依然低调稳重,看似胸无大志,可是宇文祯却察觉的道,这位三皇子吴王殿下恐怕已经不同。近些日子接报,南方崛起了一股很强的江湖力量,正在方方面面的渗透,虽然没有直接证明这股力量和宇文恪有关,但仍然要他很是不安。
宇文祯眸色一锐,望一眼一直游在圈子之外,也不与人说话,只管自己在火上烤了东西自己吃的水溶道:“北王怎么了,闷闷不乐,似乎很有心事?”
忠顺王笑道:“哎,皇上也不通情理的很。北王大婚已经不几日,正该回去准备婚事,偏令北王一同出来,我看北王是诸事无心,恐是思念惦记所致。”
话里不无揶揄之意。
谁想,他这话说的差了,一下子刺了两个人的心,宇文祯冷笑了一下,不语。
水溶倒是淡淡不觉,笑了笑:“让老王爷见笑了。”
那个刻意加重的老字,便含了讽刺之意,倒是我辈年少,便为相思所苦又如何。
忠顺王脸色未变,见宇文祯沉了脸色,便不肯再多说话。
正在这时,一阵大风忽然旋地而起,风中藏腥,在座的的人都是走惯了深山猎场的人,自然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这是猛兽出没之兆。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跳起来。
“是什么东西!”贺清远扬眉道。
水溶丢掉自己手里烤着的东西,站起身来,冷冷道:“是熊。”
他抬起头,和宇文恪目光一对,便都了然。
话音未落,一声暴怒的熊咆在四周的密林中响起,黑松林簌簌的震动,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同样的闷吼,地动山摇。
第九章 熊咆龙吟殷岩泉
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侍卫们立刻分散开来,呼喝着保护皇上。幢幢黑松林中,现出几个庞大的令人惊悚的黑影,闷雷般的怒吼,几乎能裂断人的肝胆,那不是一般的熊而是连猛虎都不敢招惹的熊罴。
一个侍卫战栗的声音响起:“快跑,是人熊。”
一面喊着一面落荒而逃,还未跑出两步,一把剑噗的一声刺穿了他的胸口,血光四溅,倒地。
宇文祯冷戾道:“擅逃者杀!”
他冰冷的目光里,所有人不得不硬生生的往上死扛,连赫连冲、赫连冰以及随行的护卫都被卷入其中。
这样的距离上,箭根本派不上用场,松树被连根拔起。偌大的熊掌,只一掌下去便筋断骨裂,甚至将头颅拍成了肉泥,尘埃层层卷起,对面亦不见人,浊重的血腥肆虐开来。
诡异的是,很快人就发现,这些人熊是有目标而来,便是唯一一个着明黄色铠甲的人--宇文祯!
身边的侍卫很快被这场混战冲散,殒命者越来越多,宇文祯回剑砍掉了一截熊掌,用力过猛,剑锋卷了边,而身后已经有阴凉腥膻的气息抵过来,他一回身,庞大的熊掌已经向他压了过来,一抹阴沉和疑窦飞快的掠过眼底,点燃了眸中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