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场风口浪尖上的博弈,一道圣旨,将他们硬生生的绑在了一起。
她的存在,折断了他已经萌生的羽翼。
从此,看着他消沉,看着他偏居吴楚,看着他从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子成了散淡山水,远离朝局的闲王,心虽痛楚,却无能为力。
这些年,他对自己很好,很好,无微不至的照顾,她挑不出什么来,因为那样的好,是兄长对自己妹妹所能做到的极致,独独就缺了属于夫妻之间的亲密无间,换言之,就是相敬如宾。
他的心始终在她不能触及的地方。
可她察觉的到,他其实也在积蓄,也许,很快便要放手一搏。
可她,能为他做什么。
江氏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睁开眼睛,心中那梨花树下舞剑的少年和眼前的人合二为一。
那面容如旧,只是敛去了那些锋芒,代之深沉和内敛。
宇文恪道:“梅儿,我刚才知道你的病又重了,早上还咳出血来,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江氏淡淡的笑:“没什么。妾身这个毛病也不是一日二日了,咳久了,带出一点半点的,也没什么。都是她们,不知道,便慌慌张张的去告诉你。”
宇文恪看一眼那参汤:“怎么没用?”伸手试了试汤碗:“绿云,拿下去,热了再端上来。”
“是,殿下。”
宇文恪这才又转向江氏道:“一会儿好好的把参汤喝了,这些年看着也就是这北疆的雪参才对你有些效用,所以,灏之年年令人送来,不要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江氏道声是,顿了顿又道:“北王是重情重义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一年多在北疆如何了。”
宇文恪本是不会和她说些朝局政事,江氏也从不会过问,今日见她委实不好,既然问了,便不好不答,便道:“怎么说呢。灏之也是不易,鲜卑西羌,哪一支是省事的?很打了几场恶战,这三个月,才算将将的平了下来。”
停了一下,他复笑:“不过这些都难为不了他,更何况,玉儿在身边陪着他,夫妻同心,再艰难也容易过了。”
江氏微微的笑了一下:“妾身成日家听人说,却也未曾见到,那位林王妃究竟是怎样的,想北王一表人才又心高气傲,所看重之人必当也不俗了。”
因提起黛玉,宇文恪心中一触,便笑道:“果真是个不俗的女子,灏之自打见了她,心便都在她身上了。两个人感情好的很,前番听说,燕都被围时,是玉儿替灏之守下的城,而灏之身上的寒毒,还是玉儿这丫头亲赴天山为他好歹求了来解药的,细的我也不十分清楚,日后见了再问问。”
江氏听的入神:“天下有这等奇女子!她必是有几分功夫才敢如此罢,真是令人羡慕。”
宇文恪一怔,摇头笑道:“功夫?没有的事。玉儿是姑苏林氏的后人,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江氏错愕了一下,思忖了一下,点头道:“若只是闺中弱质,却能为世人不能,为的大概也只是个情字。能让殿下这么夸奖,妾身还是真的想见见这位林王妃,只是不知道日后有没有这个福分。”
语气里微微带了几分酸楚,宇文恪明白道:“梅儿,你不必想太多,灏之是我的兄弟,玉儿也如我的妹妹一般,眼下,你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他们夫妻二人未必会久居北疆,我们也未必不能北上,到时候,相见自然有日。”
江氏笑了一下:“若是如此,就很好。”
说话间,绿云重把热好的参汤端了上来,江氏也就饮了,那绿云便笑道:“还是殿下回来管用,王妃精神都好很多,若得殿下能日日来和王妃说说话自是极好的。”
江氏微微皱了下眉:“绿云,少多话。殿下公事繁忙,哪能没事在这里陪妇道人家闲聊磕牙。”
宇文恪默然一时道:“其实绿云说的也对,我这阵子也太忽略你了。”
江氏低低的叹了口气道:“殿下不必如此说,妾身知道殿下事情原多,妾身帮不上什么忙,所能做的也只是不牵绊着殿下,听说,前几日,金陵来旨了是不是。”
宇文恪听她这么说,越发心中索然,便道:“是,过几日,太上皇的六十寿诞,才接了金陵传旨,还必是要去一趟的,明日,我便起行。”
江氏点了点头道:“殿下,此去金陵路长,殿下务必当心。”
宇文恪道:“放心。我会的。”
一时,也没有别的话说,正巧此时展昶在外面请宇文恪出去,宇文恪便又嘱咐了几句,便出来。
江氏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里是深深的眷恋不舍。萧萧一夕霜风紧,山雨欲来风满楼。
平静已经到了尽头,剩下的,她无法预知,可至少有一样,她能够做到。
也许他并未听懂她的意思。
她说不牵绊他,是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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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第三卷以恪为起笔,大概两章左右,过度到水黛。
这一卷以各种阴谋为主打最主要的线索是恪恪夺位的过程,第一卷和第二卷埋下的各种伏笔都会有交代。请亲们继续支持哦,群么~
天接云涛连晓雾 第二章 阴谋接踵
吴王府书房,灯下,展昶在向宇文恪报着京里消息。
“殿下,这次太上皇的六十寿诞,声势巨大,请了不少王室宗亲归京。”
宇文恪本是沉容不语,可是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口:“荆王也在其列?”
“是。”展昶道:“据报,荆王已经在赴京的路上。连北王以及西王都在其列,不过……北王以前番重伤未愈不谙车马奔波为由将传旨的钦差给回了。”
水溶不去,宇文恪倒是并不意外,他只是点了点头道:“宇文祯放虎归山之日,便该料到有今日。”
这一年的工夫,水溶在北疆,只手遮天,平了鲜卑,乱了西羌,解决了废太子这个隐患,燕都内外,军政在握,如今,就算是他从吴地起兵,也不必担心北方的两股强敌在背后捅刀子,到时候他在南水溶在北,两面夹击,大事可成。
不过,那位荆州虎,倒是不容小觑,这位王叔,在宇文祯登位之时,多有助益,只是那之后,便退回荆州,这几年,销声匿迹,连金陵都很少去,更看不出他的底牌。
不过,既然水溶说只差一步,那么,现在,他所要费心的就只是眼前。
尤其是这次的寿宴。
只是,太上皇的寿诞,邀请这么多宗室回京,这个举动,倒是颇令人玩味,甚至有些一网打尽的意思?
眉心打结,目光有一瞬的冷锐,而那展昶已经将说出了心头的疑虑。
“殿下,太上皇几年居上阳宫,什么消息也不通,此时金陵突然如此兴师动众的操办寿宴,又召回了这么多宗室,恐怕是个圈套,北王既然明白了是不去,殿下不去也罢。”
而今的殿下,便是托病不去,恐怕皇帝也无可奈何。
“太上皇的寿诞,不去便是不孝,正好授人以柄,再说,母妃仍在京中。”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宇文恪牙关紧了紧,这次,说什么,也要把母妃接回来:“吩咐下去,一切见机行事--本殿倒是也很想知道,老四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鸿门宴。”
英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哂意,眸中却是彻骨深寒。
宇文祯,这次,姑且换我和你斗一斗,可好。
展昶看着他这样的神情,不觉背心起了一丝寒意,他的眼中,主子一直是英睿果断磊落霸烈的,而这几年,似乎有些不同,时常让人揣测不透。
可是,主子看人之精准,也令人佩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为帝王者,正该如此。
他垂眸,微微一笑,笑里带着一丝笃定,主子才是真正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一轮寒月,锁尽宫苑清秋。
时候已经是深夜,皇宫有一处极偏僻的毓轮殿,地方不大,可是宫室却是极多,树木布置,颇为幽丽。
宇文祯极喜欢这个地方,所以,干脆将这里当做了另一殿寝宫,除了上朝的日子,批阅奏折,一应的起居,都挪在了这里。
此刻,毓轮殿中仍是灯火通明。
面前的奏折已经许久没有翻过,还停留在落了朱批的那一页。
与其说是批阅奏折,不如说是对灯出神。
贴身内侍进来添茶,撩开帘子的时候,一阵疾风钻进来,将灯影拨乱,连带着面前的奏折也簌簌做响。
宇文祯微微抬起头来:“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交亥时了。”
“亥时。”宇文祯从怀里掏出西洋怀表,看了一眼:“差不多了--夏忠,下去,朕不叫,不必上来,若是邹淮来,便让他直接进来见朕。”
夏忠眉梢挑了一挑,敛眸恭敬道:“是。”转身退了出去,走路不太利落,一只脚稍微有点跛。
这个小太监年纪不大,眉粗短,一脸的庸人相,却常带着三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