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频频的后退,已经退到了丹墀的边缘:“我说过的,他死我死……”
身体一软,终于失去支撑,顺着汉白玉石阶摔了下去。
顷刻间心痛如绞,宇文祯几乎是想也不想便飞身而起,试图接住她,可她的身体仍然在石阶上一撞,才落在他怀里,双眸紧紧的阖着,小脸毫无生气,手里却仍然牢牢的攥着那个荷包。
宇文祯的脸色顷刻变得苍白:“玉儿,玉儿,你醒醒……来人传太医……”
喊声,几乎已经是沙哑不辨。
紫鹃跌跌撞撞的冲下来,却是一声自己也难以控制的尖叫:“王妃……”
宇文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的裙裾之下,血汩汩流出。
“怎么,怎么会这样……”
紫鹃虽然是个未婚的姑娘家,但也懂得是怎么回事,颤着声音道:“王妃,王妃的孩子……”
十几个太医,汇聚在了慈和宫,结果却是仍然不能挽回。
孩子,小产了,王妃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而直到现在,人才知道北静王妃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只是因为人太瘦弱,所以很难看的出来。
太后闻讯,便又迁怒在了宇文祯身上,咬牙切齿的道:“你竟然如此不知悔改!本宫真的就不该千辛万苦的认回了你。”
“朕真的没想如此……”宇文祯百口莫辩。
“滚出去,本宫不许你再见玉儿!”
“母后……”
九五之尊,被太后逐出慈和宫。在众宫女内侍诧异的目光中,宇文祯固执的守在宫门外,等着,等着她脱险的消息。
这样,就从午时一直守到了月上,又从月上等到了夜半。
夜色清寒,望着大殿深处仍然未熄的灯火,一滴泪寂然而落,接着,又是一颗。
落泪的感觉,何其陌生。最后一次是八岁那年得知身世时,之后他就发誓,这一辈子都不会落泪的。
可是现在,为了她……
玉儿,你不可以有事,如果你有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没有去擦,只是令泪自干。
终于,太医院的医正走了出来,眉头皱的紧紧的,看到宇文祯,连忙跪地:“给皇上……”
“她怎么样!”宇文祯不容他说完,已经急道。
“能做的,臣都做了。”老太医十分苦恼:“可是,林王妃似乎是求死心切……”
“朕不管她是否求死,听着,朕要她活着!否则,朕摘了你的脑袋!”
“皇上,林王妃的脉象,确实十分凶险,除了身体本就弱,再加上心事郁结,小产还有中毒……”老太医颤声道:“活下来的希望,不足三成啊……”
“什么,你再说一遍……”宇文祯的脸色顿时铁青:“什么中毒,你给朕说清楚……”
老太医汗纷纷而落:“皇上,才老臣为林王妃诊脉,王妃有中毒的迹象,此毒毒性缓慢,乃是消耗之毒,中毒者,初时只会觉得乏力,食欲不振,渐渐不能行走,然后血气不足而亡……林王妃的身体如此之弱,再加上有孕,两下累加,这才是小产的主因……”
宇文祯的手紧紧攥起,指节咯吱作响:“中毒多久……”
“不足一月。”
那就是,在宫里之后才中毒的。
“好,很好。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动手脚!”宇文祯咬牙切齿的道:“来人,给朕彻查此时,但与此相关的人,不管是不是,一并给朕砍了!幕后主使之人,赐死,诛连九族。还有,去查查是谁将消息告诉林王妃的,关入暴院,凌迟处死。”
一句圣旨,在皇宫里掀 起了惊涛骇浪。
事情,很快就清楚了,是这段日子后宫中最得宠的清妃。这位妃子,本是门楣低微,本就是采选入宫的宫女,却意外得到了恩宠,只是人说眉眼与当年的林郡主很有几分酷似。
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黛玉被禁锢在宫里的日子,皇帝便再也不看她一眼,不安惶恐和嫉妒令她出此下策。
而那陈锦心,也是她宫里的人。
此刻,她跪在宇文祯的脚下,浑身颤抖,却只有一句话:“皇上,臣妾冤枉……”
宇文祯的神情冷酷:“白绫一条,赐死,宫中宫女一个不留,处死。这间宫殿,也给朕毁了,朕不想再看到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
说完扬长而去。
女子脸色苍白,至死才明白,原来,她真的始终就只是个影子而已。
原来,她也是被人利用了。
然而,血染宫闱并未令黛玉醒来,命若萤火,只剩了一缕,随时都可能撒手而去。
三天的时间是如此难熬。度过了三个不眠的夜晚之后,宇文祯整个人也像被榨干了一般,消沉不振。
沈太后看着黛玉如此,在宇文祯如此消沉,心中怎不心痛,也是夜夜难眠。
紫鹃和雪雁更是流着泪守在黛玉的床畔,寸步不敢轻离。
黛玉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一队轻骑正快马加鞭,向京城而行,日行千里,甚至更多,只为早日抵京。
终于,在第四天的夜里,不顾宵禁,叩开京城大门……
城头之上,宇文祯负手而立,看着策马狂奔而至的男子。
不事铠甲,飘飘曳曳的一领白衣,卓然清华,高不可攀。
他的脸上仍有几分憔悴苍白,深邃的眸仍然清明如皓月,只是,却难掩焦灼。
“北王,朕并未接到你班师回朝的消息。”宇文祯幽冷的开口。
水溶并未下马,冷声应道:“臣擅离职守,愿请罪以谢,但是请皇上允臣见玉儿一面。”
“说的好轻巧,你身为一军之帅,朕以心腹相托,你居然为了私情而置大军于不顾,一句请罪就了了么。”
“川南当有捷报即来。”水溶冷冷一笑:“至于臣,确实疏于职守,甘愿阵前卸去大印,乃并北疆三十万兵马一并交还兵部。”
宇文祯眸色一锐,心中却有些震动:“北王,你当真愿意交还北疆兵马?”
“北疆兵马虽为臣一手所训,却仍是归朝廷节制。”水溶顿了顿:“臣,只要玉儿。”
正在这时,一骑绝尘而来,探马翻身跪地而报:“皇上,川南捷报。川南叛将已经自尽,其余部请降……”
宇文祯再度震动,望着白衣飒然的男子,咬紧了牙关,迸出几个字:“功过相抵,死罪可免。”
水溶淡淡而笑:“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这句话,听来,却是绝类挑衅。
这时,内侍飞奔上城楼:“太后懿旨,宣召北静王入宫接王妃回府。”
水溶跃下马,敛衣一跪:“多谢太后恩典。”
慈和宫偏殿,灯火摇曳。
黛玉苍白的面容全无血色,气息奄奄。水溶进来,一见此,心头仿佛被重重一击,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唤了声玉儿,便疾步趋近榻前,轻轻的攥着她的小手,却发现她的手心紧紧的笼着,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冥冥之中,似乎感应到了那份熟悉的温暖,她抵死不跟松放的手,却忽然松开,那枚染了血的荷包落在了掌心。
水溶的眼眸已然血红,她闭了闭眼眸,勉强的压抑着自己,然后俯身,吻上了她的眉睫,她的唇,低低的在耳边道:“玉儿,我带你回家。”
黛玉全无知觉的脸上,眼帘忽然轻颤了一下,一颗晶莹的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同时落下的,还有他的泪,两颗泪滴在堕下的瞬间汇聚。
水溶掀开棉被,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密密的裹紧,然后将她抱起,大步,离开。
第二十六章 归来
一辆马车跟随在轻骑之中,车辙辘辘,亦是到了马车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快的让人担心那随时都可能散架。
颠簸之中,水溶半倚半靠,前衣敞开,露出一片白色的绷纱,隐隐又透出几块洇透出来的殷红血色。疾驰中,车帘扬起,风倒灌而入,扬起几丝墨发,白衣堆叠的如同碎雪流云,他的脸色也是一样的苍白,双眸微微的阖着,长挑的眉峰却是始终虬结紧锁,不曾稍展。
他的旁边,蹲着蜷成一团的雪儿,一声不吭,只是将蓝眸安静的望着水溶。
身边另一个红衣男子为忙着换药包扎,是欧阳绝。
欧阳绝此时却是不敢流出一丝素日的轻薄调笑,紧紧的闭着嘴,不敢发一言,可是那不容乐观的伤情,仍然令他神色凝重。
事情的变故,多的超乎想象,那日,他们正在想法子与吴王的人一起,将王妃救回时,却听得王爷所部被困险地的消息。
祁寒只得做主,令宗越带了人去援,他人还未到,那边王爷却以身为饵,亲带兵马诱敌深入,激战之中重伤坠落山涧寒潭。
等宗越赶到,虽然已经被人救起,却早已在冷水中拔了一夜。这一伤,便将早年的寒毒病根催发出来,宗越焦急,飞鸽传书,令自己赶过来。幸而王爷命大,熬过了那生死关,清醒过来,也不过是七天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