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后看在眼中,心中亦是一阵酸楚。
黛玉仍然没有醒来。
欧阳绝诊过脉,下过针,配的药,黛玉却饮不下去。紫鹃哭着将这几日在宫里的事都和水溶说了出来,末了道:“这几日,王妃什么都吃不下去,药也喂不下去。在宫里,也是靠太医的针吊着命。”
水溶阖眸,心中的痛与恨交杂,宇文祯,逼死我母,囚禁我妻,你我之仇,已是不共戴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他接过药碗,喝了一口,然后俯身,吻上她的唇,一点点,叩开她的齿关,将药汤一口口的哺入,看着药流入喉咙,众人也略放下了点心。
他才道:“紫鹃雪雁,你们下去歇着,我在这里守着。”
紫鹃和雪雁相视一眼,只得下去,却哪里有心去休息,只是留在外面。
水溶坐在榻旁,握着她微凉的小手,看着她毫无反应的面容,一遍遍的摩挲,和她说话,试图唤醒她。
更次,一个个捱过,眼见得烛台红泪将涸,蜡炬成灰,而榻上,美人依旧沉睡不醒。
如此,两夜,三日,寸步不离,衣不解带。那风华绝世的男子,却憔悴的让人都不忍心再看一眼,眼眶发黑,嘴唇干裂,腮边唇上是片片黑黑的胡碴。
玉儿,你真的要放弃了么,你若放弃,我也只能放弃,随你而去。
紫鹃端了一碗滚水过来, 她已经从欧阳绝等人的口中得知了水溶的伤情,看他如此,心中亦是酸楚:“王爷去歇一歇吧,奴婢在这里守着王妃。”
“不用。”水溶道,握着她的小手仍是不肯松放,目光一垂,忽然落在枕下,那里似乎放着什么东西,他之前却一直没有注意到的。
水溶心中一动,便腾出一只手,拿了出来,展开的瞬间,手颤抖了一下,愣住。
梅海雪地,美人如玉。
那幅画,他本以为已经毁掉的那副画,却是干干净净修补一新,甚至连背面的灰迹都不见,可见主人是何等珍爱。
紫鹃走过来,看着水溶发怔,便开口道:“这幅画,那日被火燎掉了一部分,王妃一面哭着,一面将它补好,整整补了三个晚上……王爷出征,王妃便将它拿出去,放在枕下……”
水溶的手轻轻的触着边缘泪迹斑驳,新痕压旧痕。
“玉儿,你这个傻丫头,现在才让我知道,你就是要我伤心,是不是。”将画轴合拢在一旁,水溶俯身吻上她的额,泪水却在此时倏然而落:“玉儿,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所以才不理我,你以前,总是这样,一不高兴了,就不理我,凭我做什么都没用。对,是我的错,你怪的对,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这样的苦,你醒过来,随你怎么罚我……只是,别离开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紫鹃竟然不忍心再听,掉头擦着泪出去。
阖眸,炽热的泪滴,仍不断落下,落在黛玉的额上,眸上,打湿了她的面容,痛苦的呢喃如同濒死溺亡的人。
他的泪水落下的时候,那密长的羽睫忽然颤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眸。
由迷蒙到清晰。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
是梦里么,还是,碧落黄泉异世又逢。
轻而不能再轻的一声,生怕惊碎了,只是镜花水月一场幻梦。
“灏之……”
水溶身体骤然一紧,豁然开眸,对上她一双清眸,恍惚了一下,立刻是惊喜:“玉儿。”
“是梦么……”黛玉忽然伸手拥住他的身体:“我不要醒过来,不要……”
泪水霎时若雨落下。
她的话,再一次刺痛心扉,水溶轻轻的吻着她低声道:“玉儿,不是梦,我没事,我回来了……”
他的怀抱,他的温暖,不是梦。黛玉抚着他的眉眼,痴痴的看了许久,却忽然再度泪下:“孩子……灏之,是我不好,我没保住咱们的孩子……”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还有我们的孩儿,该自责的人是我。”水溶紧紧的拥着她道:“玉儿,现在我只要你没事,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知道么……”
“灏之……”黛玉靠在水溶怀里泪水一遍遍的打湿他的衣衫,似是要将这段日子历来积压的所有屈辱痛苦相思一并随着泪水泻落。
------题外话------
上一章昨天写的太粗了,今天做了修改,字数不变,亲可以再看一看。这虐么,已经了了,后面应该没什么大虐了,嘎~
第二十七章 幽禁
劫后余生,再多的言语,都显得多余,紧紧相拥,彼此都只剩下了彼此。
水溶拥着她瘦弱不堪的身体,那纤细的骨骼令他的心一阵阵的被揉碎似的疼着。
老天,这些痛苦,为何不能由我代她。
宁可,再伤重十倍,百倍,也愿她受一点点的痛,一点点的伤害。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离开她半步,只要好好的守着她。
想着手臂再度圈紧,轻轻的吻着她的发丝,嗓间却是哽的难语,半晌才低低的道:“玉儿,为何不肯怪我,你若是怪我,我会好过一点。”
黛玉靠在他怀里,这一刻,却是分外的踏实,还好,还好他还在,还可以这样靠在他的怀里,还可以有这样的温暖,还好老天没有让他们真的阴阳相隔,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生动道,听着他声音里的负疚和自责:“我为何怪你,我高兴感激还来不及,还好……你没事……他们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不肯信的,我不相信灏之会这么心狠,抛下玉儿不管……可是,我看到那个荷包还有上面的血,我……”
声音低弱,说着说着,泪水再度不可禁的潸然。
几句话,让水溶痛不可抑,捧起她满是泪痕的面容:“我不会抛下玉儿,以后,再不会了,我不会再离开你。”
“灏之,你瘦了好多,很辛苦,很危险的,是不是。”黛玉伸出小手,轻轻的抚上他的侧颊,他的憔悴让她心疼:“到底伤了哪里……”
“没事,都好了。”水溶将她的小手压在唇边轻轻的吻着:“我想着玉儿,便撑下来了。”
坠下寒涧的那一刻,他想到的亦是他的玉儿,他的玉儿在等着他盼着他,没有他,玉儿怎么办。
在那样必死的情形之下,玉儿是撑着他活下来的唯一支点 。
他的玉儿,何尝不也是如此。
所以,见到染血的荷包,听见他的死讯,才会崩溃,才会一心求死。
如果,他再晚回来一日,他都不敢去想,会是怎样的天崩地裂。
还好,还好,现在,都过去了。
天地万物,俱化作静籁无声,日色伴着清风静静的滑入窗棂,丝丝温柔的光线,在淡淡的药香里缭绕曼舞,将连日来,那一室的悲辛都淡去。
却说,外间,紫鹃、雪雁、春纤,并欧阳绝以及日日都过来探望的安嬷嬷,以及闻讯而来的云姨娘王嬷嬷晴雯都在焦急的等候,听说黛玉醒来,便都松了口气,云姨娘脱口而出阿弥陀佛,落泪不止。
那边雪雁便先欢喜出声:“王妃醒了。”
说着一面擦泪,一面便要进去,被紫鹃一并扯住:“雪雁,别进去,让王爷王妃说说话。”
雪雁一拍脑袋:“我可是高兴的糊涂了。”
欧阳绝靠着门框子,手里还端着杯茶,正准备润润喉咙,听见便慢悠悠的道:“就是,这个时候,正是柔情似水,互诉衷肠的时候,偏某些笨丫头没有眼力见,直通通的就要跑进去,不怕被王爷一脚踹出来。”
雪雁一怔,她本是性子活泼,嘴巴灵巧,哪里听得这些,便哼了一声道:“恐怕被王爷一脚踹出来的,不是奴婢,而是泡了水塘子的那个。”
欧阳绝被戳中痛脚,一口茶呛了回去,顿时咳个不住:“好刁的嘴巴。”
雪雁笑道:“不敢不敢,奴婢原是口笨心拙的紧,又没眼力见儿的。不过,欧阳大夫,欧阳神医,王妃醒了,你还不进去请脉么。”
欧阳绝听见,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些跟着王妃的丫头,怎么嘴巴都这么厉害,现在的欧阳绝打死不敢见水溶,因为之前王爷没发落他们是因为王妃没醒顾不到,现在王妃醒了,就要发落他还有宗越祁寒三个了……那两位至今还跪在外头请罪呢,于是佯作正经,语重心长的道:“这个现在,用不上我……王爷和王妃说说知心话,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用。”
雪雁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是么?”
欧阳绝十分笃定道:“是……”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欧阳,滚进来。”声音十分沙哑,可是却透着威压,欧阳绝浑身就是一个激灵,磨磨唧唧的往里噌,又挨延着找药箱。
他是不情不愿,雪雁已经快步把药箱塞在他手里道:“神医,都在这里了。”
那神情绝对是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