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岫刚被他触着就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她至今都未与异性接触过,见过最多的就是阿爷,然后便是舅舅,若说肌肤上的接触,这却是自打她记事以来就不曾有过的。她晓得洞房里要做什么,真要面对了,心底却不免惶惑不安。
她轻启朱唇,糯糯的唤了声,“郎君……”
汤骏秋的手先前悬在空中没有动弹,听她这一声唤,心里郁结越发难解。他真不该任着阿娘胡为,娶个这样的娘子,若是他有着个命,那真是该享福了,可他没有这个命。他的身子他都晓得,横竖再没有几个月了。
他托起她的下颚,细细的欣赏。她的肌肤白皙,从下颚曲向脖颈的是一条优美的风景线,到交领处,令人升起一种令人想一探深处的想法。
到底是深闺里教养好的女子,她有些羞涩,一时舌头打了结,全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汤骏秋瞧着她面上升腾起的两片红云,不撤手,只维持着这动作,固执的说道:“我还是想叫你秀秀。”
气氛好容易要暖起来,却是给这一句“秀秀”给打败了。
楚云岫心底难受,他有意无意的她不清楚,可就冲着他偏要叫“岫岫”,她心底便凉上大半截。她偏过头,躲开他的手。蹙着眉,有些隐隐的忧愁,小声问道:“为什么要叫岫岫?”
与其被他耍着,倒不如她直接问出来来的痛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为了爷娘,她索性直梗梗的把脖子挺出去。旁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她以为进一步也不见得不能峰回路转。汤骏秋若是有心惩治,想必也不会留她到现在。
汤骏秋眉角上挑,说了句,“你长的清秀,娇柔、妖娆都不适合你。我以为秀秀才是上上的好字。”
他这么一句打破了楚云岫心底的视死如归,若可以,她真想举了双手来赞成。娇娆虽好,但那不适合她!
她低了眉,心里暖融融的,不欲叫他看清她的脸,只应了句好。
汤骏秋眼见她应了声,坐去她身侧,站了太久,他的头有些发晕。大婚真不是好享受的事情,他多早晚这样累过?
对了,还有结发与合卺礼,他阿娘早先怕他会撑不住完成整场婚礼,便叫了婆子指点了些大婚的礼仪。他身子果真没撑得住,没有三箭定乾坤,没有正经的行却扇之礼,就连其他的礼仪都是为了照顾他的身子极快的拜完了,他真真对她不住。
给不了她美好的半生,连一场完整的婚礼都不能给,他真不知他阿娘硬要他娶妻做什么,活生生的害了人家好姑娘。
他歇了歇,似是又有力气,牵着她的手走去妆台前,一支支的给她卸下簪子。长发一缕缕落在肩头,他有些想笑,先是觉得她的头发黑缎子一样的放亮,再来就联想到了小叔叔那匹乌骓马的鬃毛,然后就是那同样如黑缎子的马尾巴。马尾巴没事搔动两下,马屁股跟着摇晃。
不能想,想多了他真能笑出声来。他以为楚云岫没有看到,可楚云岫捧着菱花镜,黄铜的镜面里印着他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像是见着了极有趣的事情却不能笑出声来叫她知道一般。她伸手去往松下的发髻后面扒了扒,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笑什么呢?
汤骏秋心里憋着笑,不搭理,只让她自己郁闷着。他自顾自的拆了头上绾好的髻,然后从妆台上拿了先前准备好的、绕着红绳的剪刀,先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接着撩起她的一撮头发,也用剪子给剪了下来。
妆台上有先前就安静躺着的红线,拈起来,将两缕头发缠在一起红线系上。这是结发礼,这么的,他们就是名符其实的结发夫妻了。
汤骏秋把用红线系好的两缕头发递到楚云岫手里,“秀秀,这个交给你。你把它放进锦囊里仔细放好,这叫‘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楚云岫依言点头,把合鬓收好。她在升州时听五位姊姊们说过大婚要行合卺之礼,喝合卺酒。那合卺酒不同寻常一般的用酒杯喝,要以一分为二的葫芦喝。她转过身去瞧,桌上果真放着两半的葫芦,还是用红绳给系在一起的。
她看着汤骏秋问道:“郎君,是不是还要喝那合卺酒?”
汤骏秋瞥了眼,只说道:“我不能饮酒。况且那葫芦是苦的,倒进了酒,酒也变苦了,再用一分为二的葫芦喝下合卺酒便有了同甘共苦之意。所谓一朝同饮合卺酒,一生一世共缠绵。你与我成亲,只有同甘便好,那共苦就不必了。”他说着顿了顿,语气忽的有些凄凉,“我是将死之人,一生一世共缠绵,那是要你陪着我死!我看此礼不守也罢!”
他说着就上前把桌上的葫芦与酒杯一把全部撒到地上去。
楚云岫吓一跳,她是看出来了,汤骏秋成熟的时候老气横秋,不成熟的时候又孩子气的如顽童一般。他这一身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平常不能与常人一样,脾气也有所不同呢?
她看着汤骏秋兀自往床榻走去,大红的、垂落着穗子的床幔搭在床榻边上,他伸手朝那被遮掩住的地方摸着什么,她有些好奇,问道:“郎君在找什么?”
汤骏秋没说话,摸了把镶着宝石匕首出来,那刀口尖尖出直直的对着楚云岫。汤骏秋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以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秀秀,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写结婚真不容易,艾玛!我好想来场唐朝婚礼。
姑娘们,婚纱神马的都是浮云,那是人家老外去教堂用的。咱们要不要发扬发扬中国唐朝的婚礼?中国式婚礼啊!多有意思呢!
我写的很渣,各种渣,结婚礼仪上各种胡写,但是中国古代的婚礼真的很有意思哇!我个人觉得古风,又很有特色。姑娘们结婚时不妨考虑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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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乏
第七章:
那匕首磨的锋利,楚云岫看到那光亮的尖尖正对着她,吓的直往后头大退三步,啊的一声尖叫道:“你……你要干嘛……”
汤骏秋看了看左手中正拿着的匕首,右手将刀鞘往床榻上一丢,用手指戳了戳匕首的尖头,像是自言自语,“果真锋利!小叔叔送我的从来都是上好的东西。”
楚云岫心里暗骂,才刚以为他掀了一桌子的葫芦、酒壶是孩子气,因为常年病着所以情绪多少会有些不稳定,可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个头脑有病的!先头还说什么只要同甘不要共苦,现下想想,不过都是胡言乱语,随口一说罢了!
她替宁娆嫁过来不过是想救她爷娘,若是和汤骏秋没法子相处,那她便不能白白的死在这里!
她掉头就准备跑,可谁晓得汤骏秋似乎先一刻洞悉了她的心思,朝她大喊了句,“不许走!”
楚云岫本不欲理他,她撒丫子跑了,哪怕是外头有人来抓她,她大不了坦白的说是汤骏秋失心疯,要拿了匕首杀她。可她刚拎起裙摆跑上两步就听见“嘭”的一声,回头一看,汤骏秋似乎是想追她可身子虚弱一时脱了力,不当心的便摔在了地上。
她没那些坏心眼,他是个虚弱的人,这下摔的十分重必然不是装出来的!那匕首摔的离他有些距离,她稍稍放了心,小心翼翼的挪着脚步走了过去,临了,还不忘吧匕首再往远处踢了踢。这下她才放心大胆的跑到他面前将他拉起来,扶着他坐在床上。
汤骏秋这下撂了脾气,大约他也想在她面前有点男人的自尊,他瞥过头,不去看楚云岫,一面恶言相待的样子,“你到地台上去,离我远点。”
楚云岫心底不是多能明白他肉体上的苦痛,可她或许能够想到他虚弱的摔在地上,无力自己爬起的感受,尤其她刚刚还很不顾及他的直接将他拉起。他……或许还是小孩子脾气?
“叫你过去没听到么!”汤骏秋几乎要发脾气。他平素是个不露脾气的人,也因为没什么值得他发脾气的。
大宅里人人都敬他是汤家嫡长孙,又是个病秧子,没多少人真正与他亲近。除了他阿娘,大宅里只有小叔叔关心他、小绵蛮会偶尔的跑过来陪他说话。他的园子里几乎无人到访。
太公太婆或许还有些惦记他、心疼他是嫡长孙却没一副好身子骨来继承家业。其他的人,包括他阿爷,他阿爷起初还想着以药来调理他身子,到后来,大约是十二三岁的时候,他的身子越发的虚弱,他阿爷便撒手不管不问了,只叫阿娘好好照顾他。
楚云岫说话一向不卑不亢,见他身子这样弱还卯着劲和她发脾气,她大有责怪之意,说道:“你这么的,叫我怎么能放心远远的退到一边去不管你死活!”
汤骏秋原是想说些什么,可身子颤了两颤,紧接着便是侧着身子将胃中一口酸水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