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原本极其宽敞,可经他这么一吐,屋中顿时散发出一种酸臭味。
他涨红了脸,像是真的发了火,一手指着屋门对着楚云岫大吼:“你出去,我不要你管。”
楚云岫从前是叫人伺候惯了的,何时有过要她这么伺候别人的时候!她闻着屋中四处飘荡着的酸臭味,她的胃里也翻腾的难受,忽的一抽,好像她也要吐出来了。她掉头跑去门边打开门透了透气。
刚踏出去,就见着院子门口有两个婆子巴巴的朝她跑过来,关切的问:“新妇子怎么自个儿跑出来了?是我们小郎君身体不适么?”
她不认得这两个婆子,不过猜起来也不难,要么是阿婆,要么是太婆,总归是他的亲阿娘和亲太婆,不心疼他又能心疼谁呢!
她脑中想起刚刚汤骏秋因为想吐不欲叫她看见,因而故意露出的拒人千里的样子,想了想,也罢!到底都是她的郎君,她来伺候吧!也为了往后能好好相处。这么想着,她便朝那两个婆子说道:“郎君胃里有些不适,大约是今日太过劳累又极少进食造成的,麻烦两位婆子去为郎君熬些清淡的粥可好?”
那两个婆子“嗳嗳”的应了两声。她们是鱼氏特意安排过来照顾汤骏秋的婆子,也算的上是半个奶妈子,对他照料的无微不至。眼见新妇这样为小郎君担心,心底宽慰,也好与太太交代。
楚云岫想了想,还不忘给交代着,“按着郎君平素的口味便好。”
回到屋里,汤骏秋吐过后虚弱的可以,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在失去那一抹羞涩的红润之后几乎能看见皮肤低下的血管。他的眉角两处分别有两条青筋暴起,像是他在极其的忍耐,不能叫自己最脆弱的样子显与人前。
楚云岫虽是从外头透了气,但一进屋还是难免闻到那叫她胃里翻腾的难受的味道。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她鼻头稍稍一嗅就能闻到那味道,几乎无法靠近。可她不能把汤骏秋就那么扔在哪里不管不问了!
一跺脚,她跑去给窗户打开散散气儿,然后努力憋着气跑到汤骏秋身前拿了袖间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身上不小心沾着的污秽。
“不要你碰我……”汤骏秋固执的不让楚云岫碰他,直撵着楚云岫走开。
楚云岫实在没办法,便只得去找先前那两个婆子过来。一个继续熬粥,另个就跟着楚云岫匆匆跑了过来。
那婆子一见着汤骏秋吊着半口气、脸色煞白、横竖没个大活人的样子,她两手一拍,大叫不好,赶忙撒开脚步奔到他面前,一手抬起汤骏秋的胳膊驾到她脖子上,又朝着楚云岫大喊:“新妇子快来搭把手,先把小郎君扶到地台上坐着,且先等奴把床榻收拾干净了。”
楚云岫应了声,提着裙子便上前伸手去抚汤骏秋,可他却给手玩边上一甩,坚决不要她给抚着,嘴里还说着,“你出去,出去,我不想见着你……”
没办法,楚云岫只得顺着他的意思退去一边,不说面上生气与否,她心里总归怨上了。她从来没服侍过人,现下她是压着性子,极力忍住那股子她受不了的味道想照顾他,可他却一个劲的恶言恶语叫她出去。她替宁娆嫁过来了,出去,能去哪里!
那婆子轻车熟路,收拾的极快,像是早已习惯他这样的病了。
熬粥的那婆子不一会儿就过来了,大约是鱼氏先前就交代好了或是小厨房一直都为汤骏秋准备了流食一般。
她进了门就直接上了地台,全然忘记了楚云岫也在屋子里。舀了好大一勺白糖放进粥里,搅和搅和给递到汤骏秋面前,嘴里咿唔怨怪道:“都是叫着婚礼闹的,小郎君这一日几乎都未进食,就是要成亲拜堂那也得紧着你的身子要紧啊!怎么能这么耽误了膳食!原本就没多大的食欲,这会子,只怕嘴里又犯苦了不是?”
汤骏秋歪在榻榻米上,像是被拆了骨头的,他点点头,说道:“凌娘,我没胃口,不想吃。给我倒杯水漱漱口,嘴里苦唧唧的难受!”
楚云岫看那被叫做“凌娘”的婆子的手头极是敏捷的倒着茶,她心里不禁嘀咕,他说嘴里苦,那凌娘也说他嘴里会犯苦,这是怎样一种病?为什么会这样呢?
“奴在这白粥里加了一大勺绵糖,小郎君多少吃些,即便不为了果腹,能改改嘴里的味道也是极好的。”凌娘看着汤骏秋不肯碰那白粥苦口婆心的劝道着。
汤骏秋似乎很是听她的话,虽然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从凌娘手中接过了粥,吃下两口。也不知这粥吃下去了舒不舒畅,他把手按在了腹上。眉宇间似乎舒展一些,对凌娘说道:“凌娘,吃两口好多了。”
他们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唠着家常,婆子像是他的亲阿娘,楚云岫却像是个多余的,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他们母子情深。
不是她不想融进他的世界,可从他与凌娘之间的对话便能看得出来,他是有心要把她推到一边,他苍白的脸颊就像那极北之地终年不化的冰川,包裹着自己,拒绝了外界的所有。
就在她在一般尴尬的受不了,琢磨着要如何开口的时候,先前那收拾床铺的婆子跑了过来,说是床铺铺好了,叫汤骏秋去床上躺着。看着楚云岫直愣愣的站在一旁,责怪道:“新妇子怎么就傻子一样的站在一边,没看着我们小郎君身子不适么!不知道出嫁从夫,嫁来的第一条就是好好生服侍郎君吗?”
这婆子说话好损,当真句句剜心。这是要时刻提醒着她说宁家是小门小户,只是因为小郎君身子抱恙为了冲喜才娶的新妇么?她若真是宁娆,只怕能为这话和这婆子吵起嘴来。
不过她心里晓得她是替宁娆来的,用不上那么计较。她只当做没听见。别人是东耳进西耳出,她可不是,压根就不经过耳朵,嘴上得利能怎样?不过是逞一时之快自以为压制了别人。
有凌娘加上那刻薄的婆子,根本就不需要楚云岫搭手,也没什么好叫她忙的。她继续站在一边不怎么动弹,只是跟着走到了床榻边上。
那刻薄的婆子瞪了她两眼,想说什么却给凌娘拦下了,凌娘说道:“若不是小郎君不舒服奴与玉奴本不该进新房的,这会子天色不早了,新妇还是早些服侍了小郎君休息了的好。奴与玉奴出去了,就在外头候着,新妇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朝着院子喊几声,唤奴过来。”
楚云岫应声点头。
凌娘拉着玉奴去收拾地台上食具,临走之前,玉奴还不忘冲她喊了句,“新妇子要照顾好我家小郎君!”
她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只叫楚云岫心里难受的紧,都不想搭理汤骏秋。他先前不一直叫她出去么,不是叫她去地台上坐着么,现下他已经给两个婆子伺候的稳稳当当,用不得她做什么了,那么好,她就去地台上坐着。
说来着地台真是个奇怪存在,她在升州时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事,可神都洛阳却似乎每家每户都有。舅舅家里就有,腊月里她刚刚赶到洛阳来时,多亏了这地台才叫她熬过了漫漫寒冬。
她一个人在地台上想事情,汤骏秋半躺在床上见她半天不过来,出声喊道:“秀秀,过来。”
现下知道要喊她过去了?先前不是一直让她出去么,还说不想见到她。他这么一叫她就过去,那岂不是比小狗还听话了!对她语气好些她就要立刻摇摇尾巴表示自己欢喜么!
她坚决不动,也不理会。
汤骏秋又喊了声:“秀秀。”
楚云岫大约觉得人家一直叫她,她不应声了也不好,声音拖的老长的“嗳”了声,问着他要干什么。
汤骏秋瞥着先前被楚云岫踢去一边的匕首,说道:“秀秀,把匕首递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各种悲催,赶到现在,总算码了这么一点字。有木的错字啊?我码完快速看了一遍,貌似没有,但我现在头晕眼花也可能看错没注意到,只能欢迎大家捉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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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马
第八章:
翌日,楚云岫推开窗,时辰尚早,大约刚过了五更天,太阳尚未将阳光洒向大地。
薄薄的雾气越过窗子一点点的往里飘,初春的寒意随着薄雾一点点侵袭着楚云岫的身体。
她朝着远处朦胧的房舍愣神。
薄雾就像一张能网络天地的大网,密密层层的笼罩了大地,隔开了与新房栉比相邻的房舍,乍一看,有那么点子的朦胧美,可多看些时候,又觉得这样的薄雾就像她现在的处境,她摸不清汤骏秋的脾气,弄不懂汤宅里的生活习性。
在床边站的久了难免给早春的寒凉的雾气凉着身子,一个不自主的打颤之后,楚云岫掩上窗子,只留了条缝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