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我悠悠闲闲地笑着,啧啧摇头道,“她若真能生下孩子,何必去夺皇三子?这么多年没有身孕,偏偏在夺后位的节骨眼上有了,姐姐不觉得太巧了么?”
先前的那些年,我和她相熟,太知道她为何一直无孕。不是她不想,也并非真的不能,只是太医说她体虚难保住孩子还有可能伤身。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她自是不愿意做的,不过目下后位是头等的事情,她不得不拼一把了。
她这个孩子,十有□是难生下来的。若平安生下来,我当真要后悔没在宏晅面前表露出与她的不和让他赐她一碗避子汤了。
不禁沁出一缕冷笑。不久之前,她曾讥我说,无论我如何得宠,后宫的事到底不是我说了算的。当真想知道,若她有朝一日听说后宫嫔妃可否有子都要看我的心思,会是怎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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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嫔有孕,位份总是要晋一晋的,这已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何况是静妃这样协理六宫又有帝太后做靠山的,自然不会亏了她。
次日就下了旨,静妃赵氏位晋正一品夫人。
这便是和琳仪夫人位子齐平了。宫里又没有皇后,她可算是坐到了最高的位子上。我听罢林晋的禀报衔笑补问了一句:“加赐封号了没有?”
林晋一揖:“自然,加赐‘媛’字封号。”
静媛夫人。
“媛。”我细品这字须臾,笑意愈发幽然,“陛下拟的?”
林晋道:“不,是礼部拟的。”
遂更是放了心,莞尔问一旁的云溪:“你说这‘媛’字,是个什么意思?”
云溪想了一想,欠身回道:“美人为‘媛’、美玉没‘媛’,是个好意。”
“好意?”我笑容淡泊,踱到案前执笔蘸墨,偌大的宣纸上只写了一个大字:元。
云溪不禁一凛:“娘娘的意思是?”
我一边垂眼轻笑,一边将那张纸拿起来交到林晋手里:“礼部未必是这个意思,但我要六宫以为是这个意思。”
刚薨了淑元皇后,她就得了静媛的封号——若她真生下皇子,再凭借着赵家,坐到这个位子上也不足为奇。不过目下正是宏晅不愿提立后之事的时候,出了这种流言,他多少会不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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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又是要热闹一番,各宫都到荷莳宫去道喜,连琳仪夫人也去了,这么齐聚着,就好像真是给皇后晨省昏定一般。
不过不得不提的是,因为这个孩子,帝太后怕她劳累,亲口下旨撤了她协理六宫之权。
“这些日子便要有劳姐姐了。”静媛夫人低垂着眼帘款款道,刻意咬重的“这些日子”四字别有意味。琳仪夫人柔和一笑,颌首说:“不碍的,六宫的事本宫早已熟悉,没什么劳累的。妹妹好好安胎就是,不必再为旁的事费神了。”
两位夫人交谈着,旁人俱不敢插话。待得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轮到了其他人开口。已久不露面的程采女上前一福,堆笑道:“静媛夫人可得好好把这孩子生下来,这是大喜事,六宫都等着借这个喜气呢。”
轮得到她上赶着巴结。昔日她那般说阿眉,一句话挑起了不少流言蜚语,我至今想起来心中都不舒服,她这一番话又听着虚伪谄媚,不禁心中一阵恶心。便听得芷寒在旁清凌凌笑道:“采女小主这话可就说得不合适了。旁的姐妹若说想借借这喜气得子也还罢了,采女你若是想沾这个光,直接来求静媛夫人没用,你得先上成舒殿去。”
这话直白却又不露骨,只教人都知道程采女无宠。一时已有嫔妃掩嘴轻笑起来,程采女狠然回瞪芷寒一眼,又碍于身份到底不敢说什么。
“宜贵姬娘娘也太咄咄逼人了。”我循声望去,又是当初那个和程采女一并讥刺阿眉又都因此被罚的高采女。心道这事真是有趣,都已然落到如此境地了还不长记性、非要跟宫中主位嘴硬。
宫里真是从来不缺尔虞我诈也不缺傻子。
“谁都知道充容娘娘和宜贵姬娘娘得宠,娘娘也不必一味地这么提醒着在座宫嫔。”她冷冷地垂着眼帘,有了两分犹豫和惴惴,却还是不甘地打着胆子道,“贵姬娘娘您到是不用先去成舒殿,不过这么多年也没见您有个孩子,还不是靠着充容娘娘留下的皇次子么?”
芷寒面色一白。她这些年有宠却无“宠”的事,她知、我知、宏晅知,再无旁人知晓。她自然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又不能这会儿当众明言了此事,故而高采女这话她驳无可驳。
我在袖中握了一握芷寒的手,轻缓了口气,凝眉道:“你们两个人挨罚挨得可真不冤。”顿了一顿,目光缓缓滑过她们的面容,轻笑道,“都降到什么位份上了还不长记性,竟争到荷莳宫来,有心给静媛夫人添堵么?”
“充容。”静媛夫人嗔笑一声道,“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味的直率不知忍。不必计较这些了,本宫既有了这孩子,自会平心静气把他平安生下,无论什么人、什么流言,也不会给本宫添堵的。”
她说着只有我能明白的话,眼中亦有一缕只有我能看懂的恨意一晃而过。我抿笑坐到她榻边,一如当年的亲密无间般握住她的手,柔柔笑着对她说:“姐姐能这样想最好。这孩子生下来,必是陛下和帝太后都会格外疼爱的,姐姐想来也会因此风光无限。”
“这话说的。”她嗤笑了一声,“哪个孩子陛下和帝太后不疼、不爱了?倒是怎么也比不过阿眉去。本宫倒也不想陛下那般宠他——若是个女儿也还罢了,宠大了总也没错;可若是个皇子,宠坏了,何堪担大任呢?”
最后一句说得我听到身后一片冷气倒抽之声,仍自笑容不变地看着她:“姐姐说得是,日后终归是一定之王,定要好好教导着,造福一方百姓才好。若是宠坏了,只顾自己享福、不顾民间疾苦,就当真是大错了。”
她与我相握的手陡然一紧,低眉间唇畔划过一丝冷笑,仍是和气道:“充容妹妹说得很是。”
似乎都习惯了这样在外人面前装得毫无旧怨。我与她那笔帐,早晚是要算的,弄得人尽皆知就太复杂了,不声不响地暗中解决了便好。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昔日无话不说的好姊妹。
婉然端了安胎药进来奉给她,我同样是带着亲昵的笑容问她静媛夫人的情况,她也含着笑一一作答。可她一边答着一边喂静媛夫人喝药,难免有些顾不上。琳仪夫人在旁温和一笑:“晏充容和妹妹交好,妹妹有了这胎,她自是恨不得把一切都问到了才放心。也罢,婉然你安心答晏充容的话就是了,换个人来侍奉静媛夫人喝药。”
婉然点头,就要将药碗交予别的宫女。我心下一动,抿唇道:“荷才人是沈太医的女儿,侍药的事情谁还能比她熟?叫她来吧。”
语歆上前一福,接下药碗,小心地吹过后又在自己唇畔碰了一碰,才喂给静媛夫人。我与婉然一问一答,她说静媛夫人的胎很稳,吃睡也都如常。在座各人都露了欣慰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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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荷莳宫退了出来,刚要踏上步辇,一宫女赶上来福了福身:“充容娘娘。”
我侧头望过去,是琳仪夫人在几步远的地方。遂行上前去,垂首莞尔:“夫人安。”
“充容是不是觉得静媛夫人的胎……”她的话到此噤声,淡看着我。我摇了摇头,轻道:“臣妾只是心中有个疑影,并不确信。只是觉得从潜邸到宫中这么多年,在这个节骨眼上蓦地有孕太巧合。”
琳仪夫人点点头:“本宫也是这么觉得。”略一停顿,她又问我,“荷才人可信么?”
“她信得过臣妾便够了。”我轻缓一笑,抬了抬眼眸,“若当真有什么不对,臣妾自会立刻去回了夫人去。臣妾告退。”
簌渊宫门口,云溪扶我下了步辇,在旁低低道:“奴婢怎么听着……琳仪夫人也是存心不想让她这孩子生下来似的。”
“那有什么不对?”我睇了她一眼:“不说别的,单说为了后位,琳仪夫人也不会让她上去。你别忘了琳仪夫人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先帝亲封的熙安翁主。若不是淑元皇后和陛下的亲事早早定下了,你觉得堂堂一个翁主会给人做妾么?”
从前是没别的法子,如今,她是断不会再让别人压自己一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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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殿歇了一会儿,宦官进来揖道:“娘娘,荷才人求见。”
我不禁眼睛一亮:“快请。”
语歆走进来,额上有着些许汗珠,似乎这一路都走得很急、回簌渊宫后也没来得及回自己房中歇一歇就赶来见我。我忍不住一笑,不待她见礼便道:“什么事这么急?快坐。”
她在我面前坐下,黛眉紧紧蹙着:“姐姐,这话臣妾在荷莳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敢说,您若有机会,私底下悄悄知会静媛夫人便是了。”
我心下一喜,面显疑惑:“哦?怎么了?”
“她的胎只怕不是婉然说的那么好。”语歆重重一叹,“臣妾闻着那药味觉得不是寻常的安胎药,偷偷一品,好几味药定是加了分量的。若不是胎像不稳,太医断不会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