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只作无所谓地道:“你也太大惊小怪了,怀孕之初有个不稳也是常事,调养调养好了便是。”
“姐姐……”语歆一顿,更显焦急,“一句两句臣妾也解释不清,反正瞧着那药、瞧着静媛夫人的气色,就断不是胎像不稳那么简单。姐姐如是信得过臣妾,必要提醒她一声,她这胎……怕是……”
怕是保不住的。语歆不敢再往下说,我会意,紧蹙起眉头,颌了颌首,话中有些森意:“竟这么严重?本宫知道了。”思忖片刻,又道,“本宫自会跟她说,你不要多言,也不要去和旁人说这事。”
她重重点头:“臣妾就当不知道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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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歆心思浅,静媛夫人却从来不是傻子。她这胎的情况如何她必定心知肚明,哪还需要我去提醒?
我只挑了个合适的日子去拜访了琳仪夫人,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琳仪夫人听罢冷笑:“费这么大周折就为换个夫人的位子跟本宫抗衡,她也真豁得出去。”
“反正她横竖也是生不下孩子,拼一把换个夫人位也不亏。”我淡淡笑着,“再说,有孕的时候最容易生事了。宫里那许多跟她不和的嫔妃,若能借着这个孩子压下去,她日后也清净。”
“可惜了她在皇长子身上下了那么多工夫。”琳仪夫人衔笑摇头,“良贵嫔才是捡了个大便宜。”
今日一早成舒殿传下旨意,皇长子元汲交由良贵嫔卫氏抚养。
琳仪夫人眺着窗外,幽幽地一声长叹:“僵局一破,纷争更要不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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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哪个嫔妃有孕,便会立刻成了六宫的焦点。胎像如何、精神如何,众人都很是关心。这也没什么可作隐瞒,大概的情况一般都是阖宫皆知的事。静媛夫人这次,一直是胎像稳固,大家都是安心的。
“稳不稳固她自己清楚,非这么一味地强调着,这是要生事。”我执着瓷勺在冰碗里舀着,一则因为静媛夫人恰好有孕,二则今夏也不是很热,故而并未去行宫避暑,“去告诉荷才人和冯宣仪,平日里少往荷莳宫走动。不论送什么,都先让太医当着她的面验过,免得说不清楚。”林晋低应一声,我淡然又补了一句,“就说是怕旁人栽赃她们。”
这话传下去的第二日晌午,荷莳宫就出了事,琳仪夫人身边的宦官匆匆来请我,说:“各宫主位都去了。”
赶到荷莳宫,踏进宫门就见了好几位太医医女,一时也未拦住他们多问,径直进了殿去。果然是六宫主位齐聚,绝不是动了胎气这么简单。我上前朝琳仪夫人一福,便担忧地不住向里望去。
琳仪夫人道:“静媛夫人在寝殿歇着,无碍。”
我松了口气,又急切问她:“究竟怎么回事?静媛夫人胎像一直是稳的。”
她又道:“宫正司的人在里面。”
不再多言。我们都知道,她的胎本就不稳,目下这种事,只能是她要借此除谁,我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顺着她的意思去办。
都安静地落座,一个个都面露疑色,大概都是在猜测是谁下的手。片刻工夫,墨兰带着几名宫女出来,朝琳仪夫人一福,沉容道:“夫人,查到了。”
琳仪夫人颌首,示意她继续说。墨兰从身后的宫娥手中接过一碟点心奉上:“这点心中掺了会致小产的东西,所幸分量不大,静媛夫人才无大碍。”
琳仪夫人瞥了一眼那点心,传了静媛夫人身边的子佩来,问她:“这点心是小厨房做的?”
子佩仔细看了看,又思索了一番,摇头说:“不是,似乎……似乎是今日一早程采女送来的。”
琳仪夫人便皱了眉,有几分责意:“事关皇裔的事,怎容你‘似乎’!”
“夫人息怒。”子佩连忙跪地一拜,“奴婢也未想到会有问题,故而不曾留心。但静媛夫人有孕,宫里小心得很,这些均是记录在案的,一查便知。”
琳仪夫人这才颜色稍霁,传了负责掌管这些的女史来问话。结果不言而喻,自是如子佩所言,是今日一早程采女送来的东西。
我按捺着心里的冷笑,眼看着这些一步步地进展。琳仪夫人沉沉一叹,吩咐身边的宦官道:“去长宁宫照实禀帝太后。”顿了顿又道,“宫正司、子佩和女史也一并去吧。”
几个宫人一并应“诺”,躬身退下,一齐去了长宁宫。
没有再召程采女问话,任她如何辩驳、怎样冤屈,只要有“皇裔为重”这四个字在,便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她。
她也不值得旁人一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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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回宫,静等长宁宫的旨意。
旨意下来得那么快,程氏,赐死。
红药在我手边的案几上搁下檀木托盘,一壁取出茶盏奉给我一壁慨然道:“到底是有帝太后护着,连问话都省了,直接赐死了事。”
我吹着茶沫抿唇轻笑:“帝太后那是不知道她这孩子横竖生不下来,自是护着她的。”
宫中赐死,都是白绫三尺、匕首一把、鸩酒一杯,素来是挑鸩酒的多。鸩酒有剧毒,走得快也无甚痛苦。但璃蕊告诉我:“程氏死的时候,挑了那三尺白绫呢。韵宜宫的宫人说,推门进去还看见她的身子悬在房梁上晃啊晃的,实在可怖。”
云溪走上前来在她额上一拍,薄斥道:“说这些干什么!有心吓唬娘娘么!”
我浅一笑:“都说吊死的人怨气重,她的怨气当然是冲着静媛夫人去的,本宫才不怕呢。”忖度须臾,又问璃蕊,“是谁把程氏的死法传得这么清楚?”
璃蕊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奴婢头回听出了一身的冷汗。还听说……目下整个韵宜宫里都阴森森的,止不住的阴气。”
我凝神沉思。程氏、韵宜宫……
良贵嫔。
大抵还是冲着皇长子去的,她这个孩子生不下来,就还是要靠夺嫡长去拼后位。目下有了夫人的位子,去争皇长子本就比从前要容易些。
难不成……她是想待小产后凭着“失子之痛”让帝太后心软把皇长子给她么?
心中忍不住地猜测,一时难有定论。不过无论她要如何去争到这个孩子,头一步要做的,都是让他先失去现在的养母才好。
不然就算她再有“失子之痛”,帝太后也不能把皇长子从良贵嫔那儿夺来给她。
借着程氏自缢的事,韵宜宫果真掀起了闹鬼传闻,有宫人说,瞧见身形似程氏的白影半夜在皇长子屋外游荡。帝太后倒是并未因此将皇长子交予旁人,只是请了高僧入宫,亲自为皇长子求了个佛。
我在去找良贵嫔叙旧时见皇长子精神尚好,便宽慰良贵嫔道:“瞧着没什么事,妹妹别理会宫里头瞎说。”
良贵嫔未言,元汲抬头望一望我,不屑道:“本就没什么闹鬼的事,亏得他们传得那么厉害,儿臣半夜出去看了,什么事也没有。和皇祖母说了此事,皇祖母也道神鬼之说虽不能全信,但多半时候也不值得一信。”
……到底是小孩子胆大,大人们多有些怕的事情,他倒好奇着要一探究竟。我却不好为此明言赞他,只嗔怪道:“皇长子还是小心着些好,就算是假,又何必为此耽误了休息。”
他笑了一笑,看向坐在梨娘身边的阿眉:“若是见着了,就给阿眉说鬼故事听。”
心里不禁有些滋味难言,俗话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宫里这一步步的明争暗斗,每桩事都有渊源,在他们眼里倒都成了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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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冤魂一事逐渐平息下去,按着正八品宝林的仪制下了葬。时隔几日,帝太后却又忽然下旨,降同样随居韵宜宫的美人尹氏为瑶章。我听得吃惊不已,追问是怎么一回事,林晋与云溪却都是摇头,回道:“细由不知,突然听了这旨意。”
尹美人,我对她没什么大印象。只知她是去年选进宫的宫嫔,说不上得宠,每个月大概也就能见一回圣面吧。长得眉清目秀,据说很有些才情。我记得她的声音很好听……其他就再不知什么了,突然被帝太后下旨降位,也不知是犯了什么大错。
这些个原因总是压不住的。中午听到的旨意,傍晚便打听到了原因。原是静媛夫人的胎又不稳了,太医检查之下说是麝香侵体。宫中熏香、器物、吃食一一查过,又挨个查了所有的宫人,最后查到了尹美人身边的一个典侍身上。
“说是她早上替尹瑶章给静媛夫人送了份礼去,身上的香囊里有麝香。”云溪这样说,我听得禁不住地冷笑涔涔:“就凭着这么一胎、凭着动胎气一事,几日里就闹了两出事,她还真是‘物尽其所’。”
两件事正好都是出在了韵宜宫,想也知道不能是为了这么两个无关痛痒的低位宫嫔。
尹瑶章降位的第二日,歇在荷莳宫中养胎这么多时日几乎没出过门的静媛夫人亲自去求见了帝太后。恰好那天帝太后正好召了怡然入宫,见她去了,怡然只好告退出来,转来簌渊宫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