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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恋]花吟孽 (尤阡爱)


  池曲扬不失少年心性,神情颇有些得意:“庄主已经答应在这一个月里指点我武功,所以我会住到下月初十,正好赶上姐姐大婚。”
  宝芽乜斜着眼打量他,有点怪腔怪调地道:“你模样虽生得好,但比起我们庄主,还是差了一大截!”
  池曲扬颔首,一点也不生气:“论资质样貌,当今世上,有几人能及染月庄庄主?若非如此,又岂会让我姐姐肯付一世倾心。”
  不知为何,宝芽讲话有些蔫蔫:“你姐姐……池小姐她,长得真的很美吗?”
  池曲扬轻扬唇角:“你不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踏破我池家家门来向我爹爹提亲,又有多少人偷偷翻上墙壁只为一窥芳容……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偷瞄了眼对面人。
  宝芽暗生闷气,拈起落在石桌上的花瓣,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抿嘴嘟囔:“看来池小姐当真是位绝代佳人,很喜欢我们庄主了。”
  池曲扬微笑:“这是当然,以前在姐姐心中,我是第一,但自从姐夫出现了,我便排到第二了。”
  宝芽小脸骤变青白,随手甩了碎花瓣,啐地一口:“呸,还没结亲就叫得热乎,也不嫌害臊!”
  池曲扬被她的反应吓得一呆,就见宝芽眼圈红红地盯着自己,目中隐现泪光,说不出是怨是委屈:“就知道你们这些出身名门的人不安好心,好似我们生来就是被轻贱的,惹不起,躲也不行,偏偏还跑上门寒碜人来了!”
  这话幽怨已极,听得池曲扬惊震当场,他向来是心无城府之人,方才只顾说笑,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失言,仔细一想这其中关系,霎时惨白了脸,心口像被长剑直戳而入,痛悔不已:“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宝芽哪儿还听得进去,若不是顾及颜红挽,只恨不得翻桌子轰人了。再瞅颜红挽面无表情地印了一口香茗,以帕子拭过嘴角,完全看不出喜怒:“风有些大,扶我回屋吧。”
  宝芽赶紧过去搀扶,池曲扬正欲上前解释,却被她一记凶巴巴的眼神瞪在原地,可怜了在外等候两个多时辰,才盼得那纸鸢出来,最后竟不欢而散。
  花苑内,池秋怡与傅意画踱步前方,一路赏花赏景,池曲扬则随后默默无声。
  池秋怡总感觉太过安静,一回首,池曲扬正低头而行,怎看怎是无精打采。
  “曲扬,出什么事了?”平日里,何尝不是一副俊朗如风的模样。
  池曲扬惊醒,摇摇头:“没、没事……”
  池秋怡一叹:“明日我便要回去了,也不叫我省心。”
  池曲扬这才勉强露出笑容:“我还不是舍不得姐姐。”
  池秋怡宠溺道:“都已弱冠了,总是这般小孩子气怎行?”
  池曲扬一撩唇角,心中苦味自知,眼尾余光悄然瞟向她身旁那人,就觉胸口一阵刺痛。
  不久他驻足,呆呆望着斜前方的蕣华园出神。
  池秋怡顺他视线一瞧,颇为纳罕:“怎么还单独修出一座园子?”
  傅意画似乎不愿在此多做停留,轻描淡写地落下句:“种了些瑞香罢了。”
  池秋怡反而更感兴趣:“听闻美人新进,六宫无颜色。我倒要见识一下这‘夺花香’。”说罢,往蕣华园走去。
  一入园内,馥芳扑鼻,蝶萦花摇,果见颜红挽正半蹲在花丛间,指尖轻拈,将残落地面的花瓣一点点拾入香囊里。
  傅意画盯着她,缄默不语。
  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颜红挽抬首而视,与华衣玄服的那人目光一触,仿佛有惊魂的东西闪逝而过,又仿佛只是被落花扰了细长的睫毛,略略颤了一下。
  当绯红的影子映入眼中,池秋怡只觉不可思议,似乎是种震撼的感觉,一直以来,她自认容貌冠绝天下,再无女子能与她相比,就像一幅绝世罕见的画,而是她画中人,饶带着烟火气息。但眼前这个女子的存在,却恍若一场镜花水月,美得如许虚幻,如许不真实。
  当颜红挽抬起眼帘,那一双烟色如梦的绝色眸子,好似挑起世上最浓的胭脂,迷艳了三千浮华。池秋怡竟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仿佛怕面对着什么。
  “她……”本欲去问,却恍然意识到对方身份,池秋怡只瞅着傅意画面无表情的样子,凭生头一回,竟对自己的容貌失去自信,这样的一个男人,究竟怎样才肯付之真心?
  宝芽张大嘴巴,呆呆看过他们二人,还有背后仿似神魂离体,正死死盯向颜红挽的池曲扬。
  “庄、庄主。”她朝几人行过礼,目光又落回傅意画身上,眼神充满希冀恳求,这日子一晃,转眼就半年多过去,如今庄主见到她们,心头可曾泛起一丝怜惜?
  然而傅意画神情漠然,端华隽雅的面庞宛若冰铸的一般,让宝芽一颗心沉入谷底。
  几人在园内偶然相遇,时间有短暂的凝固。除了颜红挽与傅意画,一个面色淡静,一个冷漠无绪,其余几人,皆是各有所思。
  云在天边聚了、散了,眼波撩过来,如月光流转过清湖,淡得不留痕迹,颜红挽提着裙裾起身,不疾不徐地朝他们行了一礼,蒲柳之姿,弱不胜衣,举止楚楚,如花若柳,总也绵软无力,那骨子里透出的一袭奄奄病态,纵是极美的,却也不堪一击。
  她垂下眼帘,一句未言,带着宝芽离开。
  傅意画原地站得挺直,容姿倨傲尊贵,眼皮都不曾动一下,似乎懒得看她一眼,只当那人从他身边经过,就那样……经过时……掩在袖子里的手猛地一颤,一拢,然后,恨不得攥出血。
  而池曲扬的视线顺着她的背影流连而去,焦急与忧伤攀上眉梢,即使有满腹言语欲诉,却也只能咬着唇,强自忍住。
  几步后,颜红挽脚底倏然一个不稳。
  池曲扬想也不想地就上前扶住她,面容充满浓浓的关怀:“没、没事吧?”
  颜红挽俯身难过地咳了两声,青丝斜流一侧,眼神睨过来。
  池曲扬恍然,立即松开手,眼睁睁地看她离去。
  那时傅意画两手负背,冷眼旁观。
  


☆、长恨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JJ和谐问题,小傅对女主那段进行了修减,对不住大家。
  午后,日暖生烟,流花飞絮,有风儿漏进来,吹得轻卷的帘栊一摇一晃,落到身上,却也暖洋洋的。 宝芽拾了一只受伤的雏鸟,在后院石案上给它细细地包扎,闺房屏内,碧炉沉香渐冷,颜红挽卧于锦榻上,睡意正浓。水晶珠帘丁玲丁玲地响起来,宛若潺潺流水,从那人优美略微苍白的指尖滑过。高大的阴影覆盖上锦榻,是浓浓的夜色,无声无息地将她吞噬在黑暗中。罗裙上几瓣红花,染成淡淡香萼痕,颜红挽合眸而寐,粉腮嫣唇,玉骨香彻,一把青丝蜿蜒垂在榻沿,眉心几许薄愁,若蹙似锁,辗转间便是一段妩媚风情。傅意画俯下身,伸手揽起她软软的头发,像在仔细端详,又像怀念着某种感觉,那乌黑的发又长又滑,在掌心里留不住,彷如幽泉一样又是倾垂落地,惊乱空气,涟漪生香。他坐在榻边沉默,许久,终于很慢很慢地,触碰上她的脸,似乎是小心的意味。 冰凉的指尖上恍若凝着雪,抵抚眉心,一点一点地化开,颜红挽突然颤栗了下,身子本能地蜷缩起来。那份若有似无的痛楚,让傅意画笑了,手指在她脸上反复地摩挲,就像小虫子的啃咬,有些轻,也有些重,痒痒的,却也缠绵地疼了。他把唇贴近耳鬓,仿佛要轻轻地亲吻她:“知道么,我要成亲了,知道么……知道么……”炉中沉香细软,一寸寸焚烬,相思已成灰。颜红挽仍闭目沉睡,宛然柳暗花阴下倦倦的莺娥,柔软而脆弱,就这样睡着,只在梦里缠眷,或许就不会醒来。傅意画好似不经意的,抬指拨弄过她的睫毛,挑颤了一痕青涟,犹自说着:“一年、两年……其实用不了多久,我便可以登上武林至尊的宝座,成为天下第一……届时,还有谁敢与我颌顽,又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他微俯脸庞,与颜红挽近在咫尺,恨不得要紧紧贴上去,呼吸相融在一起,把骨头焚成了灰烬:“可你,还是不在意的吧?”有如痴痴地问着,盼到花谢,风华守尽,寂寞了鬓发,然而,也得不到一丝答复。 颜红挽绝艳的容颜上无波无澜,眉眼处,总也无情。傅意画眸色渐渐浮现阴霾,是恨,亦怨,恍惚间又难掩痛彻心扉。园内那一眼,她甚是淡然,只当彼此路人,从容而过,而他本可以视若无睹,本可不再为她浪费一分心神,怎奈到底……到底又……傅意画伸手慢慢按上她的胸口。这个人,她哪里有心呢?既没有心,却为何还有呼吸,心脏还在跳动?手指摁下去的力道越来越重,似乎要捅破她的心房,把那颗心掏出来,揣在掌心里看个明白。颜红挽仿佛感受到什么,在梦里也睡得不安稳,眉心高高地蹙起来,很痛苦的样子,随着那人手指一点点地用力往下按,呼吸渐渐急促,雪白肌底下也晕染开蜜桃一般的妩红,几乎要喘不过气了,那花瓣似的嫣唇一启一阖,软软的气息,轻如花絮烟丝,未曾触及就逝碎在空气里,那般痛楚而柔弱的模样,偏生艳极了,喉咙里挤出低微的呻-吟,是妖姬魅惑的叹息。她挣扎着就要醒来,傅意画本欲离去,然而指尖……却停留在她的唇瓣上,只是发颤地抖动,那一刻,愤怒,怨恨,绝望,难以形容的憎恶,充斥在赤红的眼睛里,不由自主点中了她的昏穴,人变成发狂而狰狞的野兽……恨她、恨死她了……挤了进去……在体内潮起翻涌……只恨不得更深一些、更深一些……顶到心尖,把肠子都给搅烂了……那时喉头枯涩得发苦,一种压抑至极的喘息,混合着激烈的撞击声,回荡在昏朦窒闷的空间里。月白色的纱帘仿若幽灵一样,忽而飘起忽而垂落,将映在地面的人影摇得破碎淋漓。窗外蜂蝶弄舞,屏间冷香氲迷,只是一个人痴狂着,压在对方身上扭曲地抽搐,好似永无休止。黏腻到发烫的温度,一点一点蔓延,渗透进雪白冰冷的身体里,而她不曾醒来,抑或,早已在梦里死去。********池曲扬托腮怔目,清秀的眉头皱了起来,是一点点忧郁,一点点哀愁的味道。临近黄昏,檐下娇燕轻啼,可惜却总也唤不醒那人,有相思,在寂寞里憔悴。风渐起了,杨絮飞舞,乱一团,飘向天涯。云相聚,天色沉,两三滴苍穹的泪点溅窗沿,把袖角染湿,而他毫无所觉,思如落花,难解轻愁。篱生瞅他兀自发呆,不禁上前合紧窗扇。池曲扬眨了眨眼:“怎么了?”篱生叹气:“这天儿眼瞅就该下雨了,小心着凉。”池曲扬一惊,迅速伸手推窗,果见天幕霾云重重,风雨欲来。他不知想到什么,回身跑了两步,又一顿,匆匆取过伞,也不顾篱生呼喊,夺门而出。 风渐劲渐急,半空卷来无数的弱花单叶,被踏在脚底下,残香暗碎,一路上没见着几名庄仆,想来也是提前避雨去了。蕣华园不复以往蝶影翩跹的宁静景象,那些盛绽的瑞香被风儿吹得摇曳,斜斜地偏向了一方,却也是楚楚娇美的姿态。池曲扬举目焦急地环视,终于在园内一隅见着那剪纤影,摇摇欲坠,轻瘦如烟,仿佛眨眼就会消逝在风里。她痴痴望着花丛,青丝长舞,红裙荡开,宛然一痕飞散的红朱砂墨,镌成人间绝美的丹青图画。池曲扬心口莫名一痛,总觉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黯然伤感,好似即将死去,与那些花,一起死去。他急急撑开十二骨青竹伞,趋步上前,为她遮住那尚不疯狂的风雨。伞的阴影覆上脸容,颜红挽侧过眸角,少年俊秀的轮廓温润如玉,眉梢沾着雨的晶莹,衬得背后的风景也朦胧了。“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宝芽没陪着你吗?就、就要下雨了……”几乎是笨拙地开口。颜红挽看了他一眼,又移目花丛。“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些花……”池曲扬唇边泛起一丝苦味,半晌,不由自主地吐出句,“为什么……是因为他吗?”颜红挽指尖抖了下。“你在想他。”池曲扬一颗心好似泡在醋碗里,又酸又软,一碰就化成水,“你喜欢他,所以才……”“他死了……”恍若风拂耳畔,声音低渺得近乎听不见,颜红挽倏然抬首,朝他浅浅一笑,清且艳,最是魅骨,“死了呢。”池曲扬有瞬刻神摇,继而蹙起秀气的眉,听得不明所以:“什么……”颜红挽垂下眼帘,抚摸着一朵瑞香花瓣,像爱抚着蝴蝶的翅膀,轻软的嗓音,总是那般破碎:“那个人,他死了……就在五年前……是我……害了他……”池曲扬震愕莫名,呆呆立在原地,自言自语:“原来,不是那个人……”想到不是对方,内心仿佛得到那么一点解脱,一点欢喜,但伴随而来更多的感觉,却像黄连灌口,苦涩不已。花香摇曳,恍惚晃过谁的影子,颜红挽觉得哪里疼了,颦起眉,脸上闪现出某种异样的痴恋,尔后,又露出略微迷茫的神情:“是啊,为什么会喜欢它们呢。我忘了、竟是忘了……”池曲扬低低地道:“上一回,属我无心之言,对你们……绝没有轻贱的意思,你、你可是生气了?”颜红挽对上他认真又略带紧张的眼神,羽睫颤了颤,幽波盈思,在眼睑处无声地流动着:“说起来,你对我……似乎很好呢……”一柄青伞,两重人影,烟雨细朦,暗香浮动,谁的魂儿醺然欲醉。“真的很好呢……”她朝池曲扬凑近一步,近在咫尺间,嫣然浅笑,是月下水榭的夜昙,静静地微绽着,仿佛万般不解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那时眼波流转,丝丝妩媚,有意或无意,绕骨销魂……花痴了,雨乱了,不知是自己迷惑,还是把那人迷惑了。隔着薄帘水雾,她软绵的呼吸透了过来,如烟如雪,却使人浑身烧着,凭空飞扬的青丝碰上他执伞的手,池曲扬只觉指尖烫得要命,几乎手握不住。颜红挽唇角一勾,婉约也是冰冷:“其实,你也是一样的吧。”那对烟魅绮丽如梦的眸子,斜斜地睨过来,引人不知不觉地沉沦,因此也察觉不到隐藏背后的嘲弄。池曲扬怔怔的,低下头,呓语般地吐出三个字:“是心痛……” 颜红挽黛眉忧柔地颦起来,有些意外,。池曲扬竭力想表达,然而声音总也无法连贯:“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脆弱极了,好像、好像随时会不见了一样……总是让人,舍不得不看……感觉你……过的不开心,看着那些花,也是伤感的……”他脸上流露着温柔而又怜惜的神情,双眸映着面前人,深得不能再深:“总是叫人,那般心痛难抑……”那时眼睛里一片清澈,不是疯狂的痴迷,只是发自心底的怜爱,想把她小心翼翼地安护,雨缠缠绵绵地下着,却抵不过眸底的情深意浓。颜红挽仿佛吓了一跳,浑身轻微瑟缩,慢慢俯下身,用双臂抱住自己,很冷很冷的样子。池曲扬见状焦急:“雨已经下大了,别再耽搁,我先送你回去!”颜红挽垂首扫了他一眼,蓦然转身跑掉,踏入烟雨里,是一点飘忽迷红的影子,池曲扬惊慌,立即追去,甫至园门,却见宝芽远远地跑来,替颜红挽撑着伞,披上缎衣,担忧地说了几句,便扶着人走了。风雨中,池曲扬执伞而立,衣袂轻寒,静静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耳畔冷雨千音,跌碎了相思。********听到叩门声,宝芽跑上前开门,一见来者,绷起脸:“怎么又是你?”池曲扬浅笑,左右张望下,便擦着她身边一溜烟地跑进去。 宝芽措手不及,惊得瞪圆杏目:“啊,你、你竟然……”池曲扬转身朝她“嘘”了声:“我来时没有被人瞧见,当心你这一喊,反倒把人都给招来了。”挥了挥手,篱生也顺理成章地进入。 宝芽瞠目结舌了一阵,醒回神,正欲大喊,但一想他方才的话,只好忍气吞声,合上门,叉着腰在他背后骂:“你这人,怎地这般没脸皮,又跑来做什么?”池曲扬恍若未闻,只是往前走,视线牢牢锁向坐在花树下的那个人,一脉柔泽在眼底宛转流动。颜红挽抬眸而视,略微诧异。池曲扬留意到她跟前的鸟笼:“咦,哪里来的雏鸟?” 宝芽见颜红挽没说什么,抿抿嘴,解释道:“是只燕儿,前两天从房檐掉下来,摔伤了腿,我便养在笼子里,如今倒无大碍了。”她叹口气,有些惆怅,望向前方的屋阁,“不过地方那么高,该如何把它放回去呢。”池曲扬顺她视线一瞧,果见青瓦檐上有个小小的鸟巢,伸手指去:“是那里吗?” 宝芽点头,还没反应过来,池曲扬已经笑道:“这有何难,交给我便是。”从笼内取出雏鸟,他托在掌心里抚摸过毛茸茸的小家伙,眼神柔和极了,使得那张俊容看起来也如钻石般璀璨夺耀,来到檐下,一提丹田真气,轻而易举地将幼鸟归还巢穴。四五只灰秃秃的雏鸟团聚在一起,唧唧喳喳地哝啼,母燕围着房檐徘徊两圈,发出清亮的鸣叫,便飞回暖巢。 宝芽踮起脚尖,欣喜地拍着小手,再睇池曲扬,语气变得和善许多:“没想到你这人,心眼儿还挺好。”池曲扬用手蹭蹭鼻尖,眼睛却偷瞄着颜红挽,一剪轻风,吹得花枝颤颤,芳菲似雨,那人犹自听着檐下的乳燕娇啭,唇畔浅浅勾,亦倾城。 宝芽发现篱生拎着两个雕花红木膳盒,疑惑起来:“你们拿的什么东西?”池曲扬让篱生放置桌上,打开其中一个膳盒,取出四盘玉碟,分别是金丝酥、木犀糕、豆沙卷、以及应时的水果。再打开另一个膳盒,却是一盅蜜汁燕窝,池曲扬用银匙慢慢舀进碗里,薄唇轻启:“这蜜汁燕窝是我特意吩咐厨子以小火炖的,软嫩香稠,最是益气补身,你身子不好,更该多喝一些。” 宝芽在旁吃惊咋舌:“这、这……”池曲扬笑道:“你放心,那两名厨子是姐姐怕我在山庄吃着不惯,特别留下来的,绝不会随口乱说。”接着将碗递到颜红挽跟前,柔声细语地讲,“来,你尝尝。”颜红挽对上那一双温润剔透的眸子,仿佛把人罩在暖暖的琉璃里,融了、化了,垂下眼帘,也不说话,只是用汤匙小口品着,红袖酥手,香洁莹骨,纵然一饮,也这般楚楚模样。池曲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喝吗?” “嗯。”颜红挽淡淡回应。池曲扬欣喜,语调自然而然多了几分哄劝的意味:“那再多喝一点。”那人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头。 宝芽喜上眉梢,想她平日就吃得极少,每每看着,都瘦得跟剪出的纸人似的,是以不待池曲扬动手,抢着上前伺候:“我来,我来!”池曲扬笑了笑,又从膳盒内拿出两壶温热小酒:“赏花吟诗,岂可无酒助兴,你们这园子哪,美则美,可惜太过清冷了。” “这又是什么?”宝芽再次好奇地眨眨眼,见他从篱生背后取下一个蓝布包袱。池曲扬神秘兮兮地一笑,打开包袱。 宝芽盯向那张棋盘,张口结舌。池曲扬笑意里掺杂着一丝蛊惑的味道:“投六箸,行六棋,乃六博也,怎么样,要不要玩?”至此以后,池曲扬经常带着篱生偷偷登门造访,趁着宝芽一个不注意,便趁机溜进后院去,叫宝芽轰也不是,骂也不是,只道此人脸皮之厚,堪称古今一绝。池曲扬却笑面如风,任由着她骂,每次来,还不忘带些精巧的糕点,宝芽只恨自己不争气,每每骂到莫可奈何,又被对方拉着比投壶、玩六博,演变到最后,竟也是在旁拍手叫好,笑得不亦乐乎。那时颜红挽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烹茶对弈,饮酒吟诗,吃着糕点谈天说地,曾几何时,也会如此欢畅热闹。偶然一回神,发觉池曲扬正在树下凝着她,明澈的眼睛里忽视掉一切,只映着她,深情总似海。心突然痛得厉害。转眼,即到初八,离大婚之日只差两天,下人们忙着布置张罗,帖喜字,挂花灯,全庄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池曲扬这些天没再出现,想来也是为此事忙碌,耳根子一下子变得清净,宝芽反而还有些不习惯。颜红挽早上在蕣华园掐了一朵瑞香,待到晚上,已是枯萎了,她却痴了似的望着,与此同时,耳际响起宝芽小声的念叨:“其实仔细想想,池公子这个人还是挺好的,原先我总以为他不安好心,可与之前那些人相比,到底是不同的,论样貌、论品行、论家世,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日后谁能嫁与他为妻,必定是好福气的。”说罢,若有所思地看了颜红挽一眼。颜红挽脸上静若止水:“不应想的就不要想,被旁的听见,只怕要落得笑话,像我们这种人,还不是痴人说梦。” 宝芽心尖一跳,她不是傻子,岂会不知池曲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眼前这个人,可惜这一片情意,终究无法开花结果,如果当初、当初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池公子,或许就不会……她哽着嗓子,眼圈飘红:“我只是舍不得再看你受苦了。”颜红挽透明的指甲滑过掌心,泛起冰凉稀薄的疼:“你说的对,这样的日子,要熬到几时才算头呢……”声音低得叫人听不清,“我累了、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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