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抬起头来:“母亲,若儿媳有不对之处,母亲或打或骂皆可,千万莫气坏了身子!只是,儿媳鲁钝,实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请母亲明示。”
顾氏暗暗思索,儿媳妇二话不说就认错,按说这范氏也算个伶俐的人了。但是若是将主意打到瑜儿身上,我绝对不会饶恕。
“你做的好事!”顾氏训斥道:“我且问你,薛家老四人怎么样?”
“母亲,据我所知,薛家四少爷待人和气,文采一流。而且我嫂嫂说,难得他至今都没有通房,而且从来不逛烟花柳巷。我虽没有见过他,但是我嫂嫂的话还是可信的!”
到了如今还敢嘴硬!
顾氏一听,怒极反笑:“待人和气,文采一流?十八岁的状元郎,长相好,从不逛烟花柳巷,没有世家子弟的纨顾之气,这样的好儿郎,正是热门的女婿人选,怎么会到十八岁还没有成亲?”
顾氏用手指着范氏质问道:“你莫不是想告诉我,你不知道这薛家老四退过两次亲?”
原来是这样!范氏悬着的心松了下来:“母亲容禀!”
“薛四少爷退过两次亲,此事整个盛京皆知。我只当母亲也是知道的,所以并没有多说。”
顾氏一听这话,也松了口气:“这里面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倒也不算是隐情!”范氏斟酌着说道:“这两次退婚皆是女方主动退婚!”
顾氏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鼓凳说道:“你起来说话吧!”
“谢母亲!”顾氏坐下之后又开始说道:“薛四少爷先头订的是他舅家陈窦平大学士家大小姐,两人青梅竹马,订的娃娃亲。陈家大小姐长薛四少爷两岁,本来订于薛四少爷满十六就成婚的。谁知道,在薛四少爷十五岁那年,陈家提出退婚,陈家大小姐进了宫。”
“嗯!”顾氏点点头:“这位陈家的大小姐就是如今宫里头的淑妃娘娘吧!”
范氏应道:“是的!当时有人猜测说是陈家为了攀附富贵,所以背信弃义悔婚。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且不说陈大学士一直颇有清名,若当真是陈家毁约在先,陈、薛二家定然生了隔阂才是!然而两家还是像往常一样走动!
后来薛家说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只有姐弟的情分,实在做不了夫妻。两家上人也不好硬撮合,怕以后两人成为怨偶!况且,以他们的家世、相貌,就算悔婚另娶,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顾氏赞同道:“这样的事情我之前也听说过,他们家也不算头一家。原来就有表兄妹订娃娃亲,长大后悔婚的!”
范氏见婆婆脸色和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后来薛家相看了许多姑娘,薛四少爷总是不满意,还说要找个可以匹配上他容貌的人!薛四少爷的容貌也太出众了些,满盛京就没几个比他俊的,这婚事就耽误了下来。
后来西平侯夫人上香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容貌绝俗的小户女子。那小户女子的父亲不过是个从九品的芝麻小官,奈何那姑娘容貌是实在是出众,西平侯夫人当即就做主将那女子定了下来。
西平侯夫人总共四个儿子,并无女儿。都说这薛家四少爷是当作女儿家来养的,因此十分娇贵,但也并不离谱。先头那陈大学士家的大小姐就跟西平侯夫人很亲,西平侯夫人将她当作亲生女儿来看的,谁知道这一桩婚姻未成,成了西平侯夫人的一桩心事。
后来这一位,虽说家世差了些,但容貌终归是匹配的。薛家四少爷的亲事就这么给定下来了。西平侯夫人高兴异常,加上她偏疼小儿子,因此大张旗鼓的下定,要办婚事!
谁知,女方却在婚前悔婚,奇的是,薛家人并没有追究。更奇的是那女方悔婚后不久就嫁到山西去了。这里面有些蹊跷,人家都传言说那个女孩子婚前失贞,自知有亏,所以那个小官才毁的婚。”
23、上元
顾氏让范氏坐到临窗炕上,拉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今天的事是我错怪了你。我年纪大了,精神总不如从前,有很多事顾虑不到,你莫放在心上!”
范氏听了却泪落如雨:“母亲,我哪里会怪你,我只觉得若是我娘亲在,定然也会为我这样谋划亲事。可惜儿媳福薄,打小就没了娘亲。好在能嫁给大爷,能嫁入纪家。大爷待我温存体贴,父亲母亲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就是小姑,也像姐姐一样敬着我。小姑的婚事,我与母亲一样着急,绝不敢怪母亲。”
顾氏却是一愣,她望着范氏红通通的眼睛,半晌不知是失望还是叹息地说道:“真想不到你母亲那般要强的性子,竟会生出你这么温顺敦厚的女儿来!”
范氏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文采斐然,才华卓群,不知多少王孙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偏偏她却看上了范氏的父亲,那个男人除了皮相好,会做几首诗以外,别无长处。即懦弱又酸腐,是天下第一无能之辈!既不能护住结发妻子,又不能孝敬孤寡娘亲,又娶了一个河东狮一样目不识丁的继室。
顾氏叹了口气:“你母亲那样聪明要强的人,这一生就毁在一个情字上面……你母亲那时候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还是在最后几天,拼着最后的气力将你与你兄长的婚事定下了,实在是可敬、可叹。她虽不在你身边,但是对你的疼爱之情,丝毫不亚于我对于瑜儿,你当谨记在心才是!”
这一番推心置腹,婆媳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顾氏吩咐吴妈妈服侍范氏净了面,这才让她回去。
她前脚刚走,屏风后面的纪瑾瑜就转了出来。
顾氏那样的妇人,出嫁之前是名门闺秀,出嫁之后也是宗世大妇。在纪瑾瑜心中,她就是端庄的代名词,几乎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就连纪洪接到突如其来的圣旨,要他上京,她也表现的进退得当,脸上的笑容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只是这样进退有仪的顾氏,却在今天为了她而失态了。她没有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训斥了范氏,却又在后面拉下面子去补救。
饶是纪瑾瑜一贯冷静,此刻也不由泪流满面,既是感动,也是愧疚。
“母亲……”纪瑾瑜有千言万语,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氏看着纪瑾瑜哭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由失笑道:“傻孩子,哭什么!你是我女儿,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就是你哥哥、你父亲也要靠后。我为你好好谋划,定然会让你有一个如意的郎君,锦绣一样的生活。”
纪瑾瑜听了脸上的泪水就怎么也止不住。
顾氏却狐疑道:“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纪瑾瑜却只顾摇头。
顾氏慈爱地给她擦了脸上的泪水道:“这么大的人了,哭成这个样子!仔细别人看了笑话!你是我的女儿,自当像我一样不轻易流泪才是。
想我未出生时便没了父亲,刚落地就没了母亲,与我祖母相依为命。既要依靠宗室大族生存,受尽脸色,又要防止那些人谋夺我们的家产。那样艰难的日子,母亲都没有哭过,你哭什么?”
纪瑾瑜只知道顾氏娘家无人了,却并不知道她幼时生活的如此艰难。听了顾氏这样说,也忘记了哭泣。
*********************
棠花胡同,纪府正房。
顾氏听了吴妈妈的话,不由点头沉吟:“这么说来,这薛家的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
吴妈妈拍着胸口保证:“太太,您放心好了,这次准没有错,我打听的一清二楚。那姑娘在婚前一个月上香,被人掳走,隔了五六个时辰才在一间破庙里面被找到。八成是失了清白之身,就算她运气好,那这不明不白的几个时辰,名声上也不好听啊!总之,这确有其事。”
顾氏这才欢喜地说道:“佛弥陀佛,这下子我才真的放了心。待老爷那边完事了,估计下午媒人就会到了。你马上去库房挑一个上好的红漆盒子,要是没有,就立马去外面的街铺上买,务必要体面。”这后面的一句,却是对吴妈妈说的了。
不大一会,纪洪便回来了。
“老爷,如何?”顾氏按捺不住,忍不住问道。
纪洪含笑说道:“文采斐然,对答如流。书学典籍,无一不精。可惜,性子有些拘泥,不够沉稳。”
顾氏听了眉开眼笑:“他不过是毛头小子,自然比不得老爷年老练。老爷好好教教他,过两年,不愁他不沉稳!”
说着他替纪洪换了居家的衣裳。
纪洪也是十分满意:“姑娘的亲事定了,咱们也得快些准备嫁妆才是!”
一桩心事终于落地,顾氏的声音里充满了轻快:“这些内宅的事情,妾身会安排好的。老爷您就等着喝女婿敬的酒吧!”
傍晚十分,范氏娘家嫂嫂张氏跟薛家大少爷一起来到纪府。
张氏直接进了内宅,送来了薛博文的更帖。她走的时候,身后的丫鬟捧着一个大红描金的漆盒,盒子里面装的正是写这纪瑾瑜生辰八字的红色撒金更帖纸。
薛、纪两家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小定”之后,便是“大定”,没过多久,薛家又派人送来了大定的礼金、喜饼、祭祀用的猪头、整羊,一对大雁,各式金银首饰头面两箱、四季衣裳十八套、鞋十八双、玉如意一对、字画、瓷器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