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她一贯镇定惯了,此刻她依然吓了一跳。
她忙低下头,连退后了好几步,站定之后,朝身后看去。
“不用找了,你那丫鬟被我支开了!”
听着这声音略带耳熟,纪瑾瑜忙抬起头来。
站在她面前的人轮廓鲜明,肤色偏黑,剑眉入鬓,一双星眸亮熠熠,英气逼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地?这里前院西平侯用来待客,寺院肯定不会让别人出入。刚才进来的时候,园子里空无一人,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是了,他武功高强,这院子的高度自然难不住他。
莫不是……特意为了自己而来……
纪瑾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疑问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杨承怒气冲冲质问:“纪小姐是不是很奇怪我会找到此处?”
他问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忌,声音较平时说话的时候更大一些。
纪瑾瑜忙向身后看去,也许湘月还未走远,若是被她看到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口舌。
她这左顾右盼的样子落到杨承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竟这么忌惮自己吗?
“纪大小姐尽管放心,我杨某虽然粗鄙不堪与小姐相交,但是也觉不出死缠烂打之辈。我有几句话要说,说完立马就走,断不会坏了你的……好姻缘。”
杨承说着负气的话,语气之中的指责与嘲讽是那么显而易见。
纪瑾瑜听了只觉得刚才的欣喜一消而散,对啊,自己欺骗他在先。他这样生气也无可厚非。今日自己的婚事几乎可以说定了,而他的好姻缘则是敦亲王的女儿。有了王爷家这样的靠山,才是他仕途的助力,他年少时失去的,也可以弥补了。
心思百转千回,总归化为一声轻轻叹息!
再次开口,早恢复了闺秀应有的矜持与疏离:“公子有话请讲!”
他早该知道她是温文有礼的,他早就猜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心心念念而已。但是看到她这样疏离,他还是觉得有些刺眼。
他应该转身就走,这样才足够潇洒。但是他始终没能挪动脚步:“当日之事,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杨承!”纪瑾瑜抬起头来,精致的五官美的令人惊心动魄。
“那日落难,多谢你伸出援手。没说实话,是我的错。请你相信,我的确是无心的。”
“无心?”杨承不愿意接受这句话:“就因为你的无心,害得我翻遍了盛京的学堂。就因为你的无心,我连找了几个姓顾的老先生。”
“若说那日你是无心,为何过去这么久都没有到南大街柳树胡同找我?”他失落地摇摇头:“不是无心,而是纪小姐身份尊贵,似我这等人本来就高攀不起!”
当然不是这样的!纪瑾瑜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望去,湘月从假山的一角冒了出来。
再一转身,杨承已不见了声影。
她怔怔地望着的寺院红墙,那里只有一株含苞怒放的腊梅。
他竟然如此用心,自己却伤了他。她自嘲地笑笑:他说的对,自己打一开始就没有真诚过,哪配得上他真心一片。这样,已经很好了。
饶是如此,她依然感觉到心里空荡荡的。
这样定定地站了许久,蓦地纪瑾瑜感到额头一凉,她抬起头看看被院墙围起来的天空,鹅毛大的雪花正洋洋洒洒,纷纷而至。她已经看得痴了!
22、打听
盛京,棠花胡同,纪府上房。
“老爷,你今天没有看到,薛家的哥儿真是好个俊秀的模样!”,顾氏笑滋滋地对纪洪夸奖着薛博文:“不怪瑜儿今日见了就动了心,便是我也几乎要晃花了眼呢!”
纪洪却诧异:“哦!瑜儿钟意薛家的小子?”
顾氏笑着抿抿嘴:“这个瑜儿没有说,只不过回来的路上一直魂不守舍的样,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姑娘脸皮薄,我也不好开口问。要不,我再问问?”
“不用了!”纪洪想了想:“咱们瑜儿主意大着呢,若是不钟意,定会跟你说的!”
“老爷说的是!”
到底没有被那张皮面迷的失了理智,顾氏不由问道:“今日一见我是极满意的,就是不知平日的行事作风如何?”
纪洪点点头:“你考虑的极是!薛家的小子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他老子西平侯倒是个不求名禄的人,倒也有君子作风,只可惜有些迂腐,胸无大志。”
“咱们不也求他有大志,只要哥儿品性好,是个能托付的人,对我们瑜儿好,我就阿弥陀佛了!”
这句话纪洪也极为赞同!
他不由点点头:“我们家加上二房,总共才两个姑娘,不求她们为娘家做什么事,一定要顺心才是。”
顾氏听了心中一顿!
纪洪见顾氏面色微滞,望着她道:“夫人有什么事不好对我说?”
“那倒不是!”顾氏斟酌着说道:“二姑娘玥儿跟夫家和离了,如今已被接回家来了!”
“什么?”纪洪一惊:“怎么会和离?我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顾氏就挑着紧要的话,把安吉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然后自责道:“都怪我没有管好家,这内宅的事情还要你操心!”
“夫人切勿自责!”纪洪听了叹了一口气:“家有贤妻夫祸少,家有闲妻百事哀!二弟妹那个性子……也罢,等到了盛京,你多操操心,替玥儿挑一个合适的人家吧!”
事关自己弟媳,纪洪也不好多说什么。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忽全保来报:“老爷,闻先生来了!”
“请闻先生到书房,我即刻就来!”
闻先生,名闻达,字誉通,是纪洪的幕僚。府中上下皆以“先生”称呼此人。他住在离棠花胡同不远的一个小胡同里面。
顾氏见夫君有事,欲给他换上见客的外衣。纪洪拒绝道:“誉通并非外人,不必再换!”说罢就掀了帘子。
顾氏在廊下略站了一会,便说道:“去,叫大少爷!”
不一会,纪慕远就来到上房。
纪慕远中规中矩地给顾氏行了礼:“母亲,您找我?”
顾氏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是,谢母亲赐坐!”
顾氏嗔怪道:“不是说了嘛,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这么见外!”
“这怎么行?”纪慕远不同意:“训蒙曰:长者坐,命乃坐……”
怎么就这么迂腐?
顾氏摆摆手打断她:“今天先不说你的事,你平日在太学也有交际。我问问你,西平侯家的四子薛博文为人怎么样?”
纪慕远一听交口称赞道:“薛季玉才华了得,腹内锦绣,落笔生花,为人温文尔雅,当数我辈典范!”
“这个我不问你也知道!”,顾氏呷了一口茶才说道:“十八岁的状元郎,自然比别家的都好!”
顾氏顿了顿:“我是说,将你妹妹许给此人,你看此人如何?”
顾氏话刚落音,纪慕远就抚掌赞同道:“大善,母亲,此事大善啊!”
他径自说道:“母亲,你不知道,薛季玉在五年前与已故大儒虞孔南做学生时,虞大儒就断言:此子前途未可量也!母亲有所不知,虞大儒一生只为三个人做过评判,另外两个皆是当朝一品大员了!如今,薛季玉更是皇太孙关系不错,一旦皇太孙登基,他便是肱骨大臣,前途当真是不可限量。”
言语之中皆是赞叹、佩服与钦慕。
顾氏听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啊?纪慕远惊讶地抬起头,自已想说的还没说完呢,怎么这就让自己走了。
顾氏却不再看他,低着头去拨弄茶盏里漂浮的茶叶。
“是”,他虽不解,但还是躬身低头道退了出去。
顾氏的好心情一哄而散:“唉!儿女都是债!那一个还不知花落谁家,这一个偏生又这般迂腐!”
“大少爷一表人才,孝顺又谨慎,比那些眼高手低,整日只知斗鸡遛狗的顽固子弟不知好多少倍!大姑娘水晶心肝玻璃人,又长得这么个不俗的容貌,旁人羡慕太太还羡慕不来呢!”
吴妈妈跟在顾氏身边一辈子,自然知道说什么话能让顾氏高兴。当然她这样说,也是因为打心眼里她也觉得自己家的少爷、姑娘比别人强。
“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说是这样说,但是顾氏心中却想着,作为纪家以后的继承人,远儿还差太多,都怪自己当初太过心软……
“他们爷们,看人惯会看什么才华,仕途之类的,内宅的事情,还是我们妇人能打探的到!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别人我也不放心!”
吴妈妈听了点了点:“太太放心!说句逾越的话,大姑娘我也是打心眼里疼的,这件事我一定好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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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顾氏寒着脸将手中的茶盏摔到地上。
范氏立马跪了下去:“母亲息怒!”
怎么会这样?上午婆婆还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要让自己嫂嫂做男方家的媒人,自己做女方家的媒人,怎么一转脸的功夫就变了脸。
婆婆顾氏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将下人都赶出去,就是给自己留体面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平息婆婆的怒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