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送礼的是个叫芍药的丫鬟,她笑嘻嘻地跟纪瑾瑜道喜:“恭喜姑娘了!我们姑娘说,她如今不能出门,就不能亲自来了。这珍珠手链是贺姑娘及笄的,这枕头绣面是恭贺姑娘出阁的添妆,这虽不是我们姑娘绣的,图样却是她亲自选的,姑娘看看可喜欢!”
大红的蜀锦,用黄丝先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案,再用金线描边,端的花团锦簇,富贵逼人。若是普通闺阁之交,这样的礼已然是重了。看得出来,送礼之人是用了心的,这可是自己唯一的手帕交呢!
陈媛定给了镇西将军府的幼子,婚期在今年五月,如今也是待嫁之身,自然不能出府。
纪瑾瑜嗔怪道:“媛姐姐惯会打趣我!芍药姐姐真是跟你们家姑娘一样嘴上不饶人,你回你们姑娘,就说横竖不过两个月,她不过来,到时候,我定然是要亲自去的!”
芍药佯装害怕,哀求道:“哎呦,我可不敢说,姑娘还是饶了我,这话亲自跟我们姑娘说吧!”
纪瑾瑜与她笑闹了一会,就差人套车将她送了回去。
接下来几天,纪府一直是热热闹闹的,陆陆续续有夫人太太前来添妆,顾氏少不得要应付,连范氏也忙的脚不沾地。
到了三月七日这一天,纪府更是一大早就放起了鞭炮。纪府给纪瑾瑜准备的嫁妆,像流水一般地抬了出去。
当天晚上,纪洪与顾氏将纪瑾瑜叫到上房,又是一番细细叮嘱。
“瑜儿,明天你所嫁并非你夫君一人,而是他身后的家族。除了要照顾好夫君,还要记得侍候公婆,打理家业,处理人际往来,这方是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
那些话固然重要,但是为父却要你谨记:不论何时何地,面对对手,都不要失了自己的气度。将眼光放长远一些,给自己的格局大一些,你的人生就会比别人更广阔。若是你只盯着眼前些许小事,失了该有的气度与远见,那么,一开始你便输了。
一辈子的路很长,我与你母亲固然疼你,舍不得你,但也不能代你走完所有路。有些事,还当需要你自己去体会。”
听到纪洪的叮嘱,纪瑾瑜站起来回答道:“是!女儿定然谨记父亲的教诲,时刻不忘!”
顾氏说道:“该说的,我平日都细细的教过你了。你是纪家姑娘,嫁过去便是正房嫡妻,当端的起正室的架子。如果夫君敬你、爱你,你自当十倍百倍敬他;若是夫君荒唐,你更要千倍万倍爱惜自己。侯门虽是高门大户,但这门亲事却是他们家求的,你不必因为对方门楣高而妄自菲薄。我与你父亲,是希望你生活的康顺如意。若有不如意之事,你也要将自己照顾好了,万不可学你二姐姐,受了委屈一声不吭,自己忍受。”
说道这里,顾氏已经红了眼眶:“你是母亲在菩萨面前求来的,菩萨定然会保护你一辈子顺顺利利的。”
“母亲……”纪瑾瑜也非常难过。
“好了,好了”纪洪安慰她们:“瑜儿是要嫁人,又不是去龙潭虎穴。盛京拢共就这么大,又不是万水千山以后见不着了。西平侯离咱们家又不远,日后想见瑜儿了,派人去接便是了!”
纪瑾瑜也最怕见顾氏伤心,也说道:“是,母亲快别难过了,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顾氏连吐了几口,说道:“还没嫁呢,就说要回来,仔细犯了忌讳。快吐了!”
纪瑾瑜忙学她的样子“呸”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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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躺在床上,回想这十来年的生活,纪瑾瑜只觉得像做梦一般。好像昨日自己还是那个刚刚清醒的女童,在顾氏跟纪洪身边撒娇痴缠,转眼自己便到了花信年纪,要嫁作他人妇了。
两辈子加在一起,这都是自己头一次嫁人,所以多多少少还是存了期待的。又想到自己所嫁之人不过只见过一面,以后的生活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像顾氏跟纪洪期盼的那样的,好好生活,一生康顺平安,方能让他们放心。她心中下定主意,不管对方如何,为了顾氏与纪洪这一番谋划,也要用心经营这段婚姻。一方面为了那个被自己占了身子的人,另一方面是为了报答顾氏与纪洪。
26、出嫁
三月初八宜嫁娶、开光、出行、栽种,是这上半年最好的黄道吉日。
虽还有初春的春寒料峭,却风和日丽,碧空如洗,是难得的好天气。这是薛家太太陈氏特意托钦天监的属官根据两人八字推算来的,据这属官的说,这一天合了两人的五行,多子多孙,福泽绵长,再合适不过了。
陈氏第一胎是双生子,后面又连生了两胎,皆是男子。她私心就想要一定要让儿媳们多生几个孙女,可惜长子、次子成婚三年,三子成婚两年皆无所出,急的她找了想了许多方法总不见效。后来找人看了宅邸的风水,听了那风水师的话,又是挖树,又是拆墙,折腾了好几个月,大儿媳终于传来有孕的好消息。
自打那以后,陈氏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找人推一推,算一算。她找人看过,说纪瑾瑜命格富贵,即旺夫又旺子,加上纪瑾瑜又是这么个出挑的模样,这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日天还未亮,纪瑾瑜就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更衣,空腹跟纪洪、顾氏到兰桂院旁边的小阁堂里面辞别祖宗。
纪家宗室在安吉,盛京小阁堂里面供奉的是纪家这一支的排位。为表对祖宗恭敬,当收拾得当,口清腹虚才行。
在纪洪手中持三炷香跪在最前面的蒲团上,顾氏紧跟其后,再后面是纪瑾瑜、纪慕远、范氏三人,最后一排是孙子辈的元姐儿跟珠姐儿。
不外乎说了不忘先人祖先、求祖先庇佑的话,恭恭敬敬、肃穆异常。
众人回到各房,天刚微微亮,用过早膳,纪瑾瑜便回房补眠。
顾氏、范氏则要招待前来送妆的女眷。何时上茶、何时摆酒、何时撤席、怎么送人,怎么回礼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过了午时,纪瑾瑜稍稍用了点午饭,就被薛家派来的几个年轻媳妇子按到了澡盆里面。先是精细的洗过一番,直泡得纪瑾瑜小脸红扑扑的才被捞了出来。
湘月服侍纪瑾瑜绞干了头发,就拿了龙凤呈祥的描金大红喜服要给纪瑾瑜套上。
却被一个容长脸的年轻媳妇拦住:“哎哟!我的姑娘,你还未出嫁,这些事哪能你做!你若是做了,要我们这些全福人做什么呢?”
她接过湘月手中的喜服,喜庆的眉开眼笑:“这些事必须要四角俱全的人做才行,年轻姑娘家不能沾手。你要是沾了手,一来,于新人无益;二来,你自己可就要嫁不出去喽!”
湘月被她说的不好意思,求救地望向纪瑾瑜,纪瑾瑜问道:“这位姐姐,什么是四角俱全的全福人?”
那年轻媳妇便跟纪瑾瑜套上对襟的龙凤夹袄喜服,边说道:“你岁数小,南方也没有这个规矩,只有盛京才有,所以不大了解。这全福人是专门给新娘子穿衣、穿鞋、绞发、铺床、点蜡烛、盖盖头用的人,要一直陪着新娘子,新娘子有什么事,全由全福人代劳。”
“嗯!那我有事,就拜托姐姐了!”纪瑾瑜点点头。
“瞧您说的,我可不敢当,能给探花郎娘子做全福人,是我们的福气!我呀,也指望着我家那小子长大后能考个探花朗呢!”,说着她又帮纪瑾瑜系上腰间大红色金线绣石榴的汗巾子系上。
“不过,这全福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还有什么条件吗?”纪瑾瑜不解。
那年轻媳妇指了指花梨木靠背椅说道:“来,妹妹坐下来,我给您换上鞋!”
纪瑾瑜顺应地坐下来,看着她拿了鸳鸯交颈的红绣鞋套在自己脚上。只听她说道:“还真有条件。全福人要嫁过人的女子才行,待字闺中的可不成;出此之外,还要娘家父母、夫家公婆俱在世,缺一不可;还要儿女双全,光有儿子或者光有女儿都不成。”
“这么麻烦?”
“所以呀!这样的人可不好找!高门大户家轻易不愿意给人家做全福人,小门低户的又怕短了礼数,总之是挺难找的!”
纪瑾瑜笑道:“姐姐好福气,父母高堂俱在,又儿女双全,怪不得找您来做全福人。”
“那是,我要是缺一样,也做不成姑娘的全福人啊!”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纪瑾瑜也觉得自己不似刚才那么紧张了,心中对这个年轻媳妇颇为感谢。感觉她说话爽利,做派完全不像普通人家,自己叫她姐姐,她应了不说,还叫自己妹妹,看来应该是与自己同辈的了。只是不知是薛家哪一房的亲戚,真是好个人物。
面似桃花唇涂胭脂,身着龙凤如意大红喜袍,脚蹬鸳鸯交颈绣鞋,青丝堆成云鬓,插满金钗玉钿珍珠屏,胸前嵌金镶玉红宝石珠串,手腕上是金手钏。
外人眼中自然觉得这个新娘子整个人珠光宝气,喜气洋洋,再端庄富贵不过。
然而纪瑾瑜本人却觉得异常难受,头上顶的,身上戴的,加在一起要有十几斤重。而且这喜袍本来就是特殊工艺,又是整整十二层,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连扭一扭脖子都得酝酿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