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疆,是以无我无他。应师兄的心中,永远有月姐姐,所以他才说他做不到。反之亦然。他们以爱为道,心心相印,是以无论身处何处,有何险境,他们都乐足。
那么,自己的道,又是什么?以前,她以为的道,便是静心无欲,看透繁华。可是,看见应师兄夫妻两人的入世,她隐隐觉得这样的心灵相通,也不失为真谛。
世间有以武入道,以求纯;以杀入道,以求烈;以大爱入道,以求真;以小爱入道,以求暖。这些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发自内心的渴望。若是真正的清净无为,那她到底该以什么来印证自己的大道?什么又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明日当日曾说,他渴望她的回应,这样的话,也来自他的内心深处吗?
想到明日,凌真不禁叹息。小半个月过去了,她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愤怒。那种被骗的疼痛感觉,虽然让她如鲠在喉,但她已经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对他,到底是什么?
母子之情?她在于他再次重逢之后,是他精心照顾自己,生活琐事,一应体贴;问汤问药,唯恐不周。让她常常感动,自愧不如。
知己之意?她与他确实颇多探讨,甚至有时彻夜畅谈。但是,和弄月、上官燕,他们也算是朋友;和边疆老人、古木天也能彻夜长谈;却从来没有为他们如此牵动心神。
男女之爱吗?应师兄夫妻的心心相印,和他们的情况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他对自己的欺骗隐瞒,连最根本的信任都不能做到,何谈情爱!
☆、觉情愫迷雾渐淡 初冬雪庐山真颜
冬天的第二场雪飘扬而下的时候,凌真趴在窗口,看着院子中白童练剑。屋内的月明间手中握着针线,为应观潮缝补衣物。屋内一片宁静。
凌真有些冷,捂住了腰间的手壶。温暖的气息,让凌真想起明日手上的温度。
从她离开风雨亭,已经近一个月了,总是在她不经意的时候,突然的想起明日来。明日这两个字,仿佛如潮汐,在她不想想起的下一刻,汹涌而来,然后又慢慢退去。在她的心境上留下一道道湿痕。
她慢慢的才发现,什么时候,明日已经在她的记忆中,占据了如此多的部分?又是什么时候,在她的生活中,频频出没,又让她觉得理所当然?
月明间咬下线头,看见在窗口发愣的凌真。她不说,她也就没有问。欧阳明日这个人,在大哥的言谈中有所提及。大哥曾经评价他:聪颖机智,行事坚毅,是心性坚定之人。且谋定而后动,绝不鲁莽行事。若是能够眼界心胸再开阔些,日后成就,必定不凡。但以他现在的年纪,能有现下的心境,已是难得。
凌真从小没有母亲关爱,性格虽然看起来冷清,但是却也渴望一份无条件的呵护关爱。欧阳明日对凌真如何,大哥一直看在眼里。两人第一次争执之后,他的焦急和包容,事后对待凌真的一如既往,让大哥赞叹。他又是凌真一手带大,和凌真在性格上也算是绝配。
可是,看到凌真一人来此,对欧阳明日的事情绝口不提,身边跟着的,更是另外一个男人。她不是不好奇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凌真对白童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而白童,他虽然倾心于凌真,但是更加痴迷剑道,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她。
昨夜,大哥收到凌真父亲的传信,说明了两人在发生的事情。她虽然也觉得明日对于凌真的刻意隐瞒,有失君子之风,更加断了凌真其他的选择,行事有些霸道。但是关心则乱,他会如此着急,说到底,也是怕失去凌真。
而凌真会为此动怒,倒是让她觉得玩味。
“真儿和我说说你到药谷的事情吧。我听说近些年,边疆收了个徒弟,叫做欧阳明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月明间温和的声音响起。
凌真听见明日的名字,身体突然的一僵,过了半响,才回答道:“应师兄没有说过吗?”
“大哥已经有些年没有和边疆联系了。那几年,我们也没有太注意你的情形。”月明间见凌真刻意回避,继续问道。
“他那个时候,是个孩子。”凌真说的笼统。
月明间在心里一叹,挑明道:“他现在,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凌真回头看月明间,她的脸色平静温和,没有半点其他的意思。于是道:“是啊,他的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
“但是,他还是当年那个人。”月明间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走到凌真身边道:“真儿,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师兄在你身边多日,却也没有让你知晓,这当算是隐瞒了。”
“怎么会,你们是为了我。”凌真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个。
“是的,你其实不在意这个。而你会独独对他的欺瞒动怒,那么是为什么?”
“我对他信任良多,他却如此辜负!”凌真还能隐隐的感觉到当时的难过。
“莫非真儿不信任我们?”月明间问道。
“不,那不一样。”凌真喃喃道。
“有什么不一样?”月明间追问。却见凌真沉默不语,不能回答,便又问道:“你答不出来,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对他深信不疑的呢?”
“我……我答应过他要相信他。”凌真想起四方城外的树林中,她答应明日的话。
“真儿,信任难道只是承诺过,就一定能够达到的吗?”月明间又是一阵叹息,这个孩子,真的什么也不明白呢。
凌真想起再见明日之初,即使知道他是明日,她也未曾轻易相信他的话。所以有了之后两人的误会,而后,她愤而离去,他一路追寻。最后误会消除,他完全不做追究。这样的态度,让她自叹弗如,亦让她觉得他是可信之人。然后她看着他一手策划化解观天峡决斗,她感慨于他对事情分析的透彻,处理完美,是以将上官燕之事放心交付于他。再后来……
凌真突然惊觉,这样的感情,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依赖!因为他处事的面面俱到,无论大小。所以在不知不觉间,她开始习惯依赖于他。所以在那么早的时候,便将所有的事情,交付于他,毫不迟疑!正是因为这样的依赖,才让他的欺瞒显得不能容忍!
而这样的依赖,自己甚至对着父亲,也没有过!
月明间看着一脸震惊的凌真,无声的笑了笑,道:“真儿明白了?”
“不,我不明白。”凌真摇摇头,“我对他的依赖,难道就是爱吗?”
“真儿,我们每个人,对爱的定义都不相同。对于你来说,什么样的人,才是你的所爱,我不知道。”月明间笑得温婉,手轻轻的拂过凌真的肩膀,将她肩上的发丝慢慢梳理。
“但是,你的道,知道。你心底最深处的渴望,知道。”月明间如是说。
傍晚,应观潮回到家中,带来明日被囚的消息时,凌真突然愣住了。
他也许会因此而死……这个念头让一种感情从心中破土而出,以不可遏制之势生根发芽。在她心中滋生出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他那么渴望父子亲情,却被他的亲生父亲关押于监牢之内,内心会是何等伤心难过?监牢之中,污秽不堪,他生□洁,又该如何度过?他要是真的在此丢了性命,自己又当如何?!
那日里那种舍不得的情绪,再次在内心汹涌。舍不得他为了他人伤心难过,舍不得他为了他人吃苦,更加舍不得他为了他人丢了性命!
凌真不解,她对他的余怒未消,却为何还要如此担心他?!难道即使他做出让她愤怒的事情,她还是会牵挂他?!被他欺骗,却在她在听到于他有害的消息的时候,还是会想去救他?!会慢慢的忘记,对他的一切不满……
也许,这样的感情,并不是担心。只是,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救他回来,却为了区区一个欧阳飞鹰断送。自己会有不甘心,会舍不得他,也是人之常情吧!也许,自己……
凌真颓然,她想要想出各种理由来否认心中的那一种可能。但是,却没有一条可以让她说服自己。她突然意识到,这种其实早已远远超过了从小的情谊,让她对他非同一般!但她也不能轻易确认,那就是所谓的爱。
月明间看着沉默下来的凌真,欲言又止。目光看向应观潮,却见他摇了摇头。
是夜,凌真辗转反侧,但觉得室内寒气逼人,窗外的银光更是亮得让人不能入睡。一直到了街道上五更敲响,才迷迷糊糊入了眠。
梦中来来回回,却都是明日的影子,从小到大,无一不清。他原来,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占有了如此众多的记忆。
第二日午后,凌真方才起身,打开门,院中积雪,又厚了一层。寒风拂过,凌真紧了紧外衣,方觉得缓和了些许寒气。凌真抬手抚了抚额前的碎发,恍惚间突然想起,他此时在狱中,无人给他添衣送暖,会不会……觉得冷?
“凌姑娘。”白童的声音打断了凌真的思绪。
凌真放下手,带着疑惑看向白童。他此时,不是应该在练剑吗?
“你在担心赛华佗。”白童负剑而立,语气肯定。
“我……”凌真开了个头,却说不出剩下的话来。她是在担心他,但是,又不全只是担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