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真有些微微的诧异,也感慨于他对他娘子的情深意重。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跟着他向一个不起眼的院落走去。
☆、糟老头观潮弄波 无我剑大爱无疆
眼前的院门并不其实已经不新了,但是也没有破败的样子。墙上爬着些干枯的青苔,偶尔的绿,让墙壁有些生气。
凌真帮老人打开院门,发现里面并不大,一眼便能看到底。院子干净整齐,中间立着个石桌,还有几个小凳,被擦拭得纤尘不染,隐隐有些发亮,看得出主人常常打扫。院中晾着些衣物,还有些药草的大簸箕,层层叠叠的堆在药架上。墙角的小井上些许青苔在井口生长。旁边依着墙搭着些架子,还有一些瓜果的枯藤攀沿而上。厨房萦绕着白烟,隐约有个身影在里面忙碌。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想象有什么美味即将上桌。人间烟火,不外如此。
“月儿,看看谁来了。”老孙头大声的朝厨房喊着,一边对凌真道:“看来饭已经做好了,要不,坐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凌真正想拒绝,却突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真儿?”
凌真回头来看,站在厨房门口那个女子,二十四五岁的模样,一身月黄色的素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却是她的应师兄的妻子,月明间!
“月姐姐?”凌真惊异,她怎么会在这里?凌真猛的想起什么,回头再看老孙头的时候,那个市井老人的模样已经不见,出现的,是一个温文儒雅、气度卓越的男人。
“应师兄?”凌真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见了几面的老孙头居然是仙风道骨的应师兄!
“嗯。”应观潮点点头,转身对着月明间道:“我进去换件衣服,你和凌师妹多年未见,好好聊聊。饭菜就别端了,我来吧。”
看着月明间点点头,才走进了屋内。
“月姐姐,你们这是……”凌真从来没有想过,已经金丹后期的应师兄会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乔装改扮买卖为生。
“所谓的道心,也是由人的心产生的啊。”月明间微笑着,拉过凌真,在院子中的小凳子上坐下来。
“人的心?”
月明间笑着,上下打量了凌真许久,才道:“这么多年了,真儿也筑基了。是凌师伯让你下山历练的吧?”
“嗯。”
“真儿下山,遇见了什么呢?”
“我,在药谷住了6年,药谷的主人,就是边疆老人。”凌真犹豫了半响,她不太想提及明日。
“我听大哥说过了这事情,后来真儿被封印,凌师伯不放心你,但是天池上的事情也不容小觑,就拜托我和大哥来看顾你一二。”月明间像是不知道凌真有所隐瞒,点点头,说道。
“月姐姐,我劳你们费心了。”凌真想起自己离开风雨亭的时候,并没有告诉父亲,心下有些惭愧。可是,她也知道,若是没有父亲的默认,母亲不会贸贸然的将这样的真相暴露在她的面前。
“不,真儿,是我自己选择这样的生活的。”月明间摇摇头,笑的很温柔。“我和大哥,已经好久没有过过这样平静的生活了。这,也是我们选择的历练的方式。”
这时,应观潮出了屋,换了一声青色衣袍。他将手上一件蓝色的绵布披风给月明间系好,又捏了捏她的手,感觉并不凉,才去了厨房。
月明间面色坦然,没有一丝窘迫,好像这样的事情,天生就该如此。
“历练?世俗生活吗?”凌真不觉得这样的世俗之事,有什么好历练的。
“真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修真,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不是飞升成仙吗?”
“飞升成仙,只是一个看起来像是结果的过程。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逆天而行去求取飞升呢?”
“……”凌真沉默,她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开始修真,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
“在我看来,我的修真,就是为了不拖累大哥。能一直和大哥在一起,生死不离。”月明间笑意盈盈。“这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不能以偏盖全。但是,这些年,我也看了很多。无情道中陨落的强者不计其数,他们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却慢慢的迷失了本心,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修真的目的。所以,我想和大哥一起体验最基本的生活,也许,我能在其中,寻找到新的感悟。”
“那你找到了?”
“还没有。但是我很快乐。”月明间的笑容带着满足,“我和大哥日出而立日落而息,吃自己亲手做的食物,穿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这个小院的每一件事物,都带着我和大哥共同的回忆。就算我以后……”
“别乱说,不会的。”应观潮打断了月明间的话,将做好的饭菜摆上了桌。
“好。”月明间脸上没有一丝伤心的表情,笑的温顺。
凌真明白月明间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她可能随时会死,但是她随时都活得满足而快乐。只是因为,有师兄在她身边。因为,那是她的道!
那么,自己的道,到底是什么?
凌真接过应观潮递过来的碗筷,一一摆好。却听见月明间道:“大哥,还有其他人吗?”
凌真低下头,才看见四个空碗放在桌上。
应观潮朝她点点头,向着院门道:“进来一起吃饭吧。”
院门应声而开,立在门口的,却是一身白衣,面带惊异的白童!他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还是被发现!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凌真诧异,白童怎么会在这里?他来了,那么,明日是不是也……
正出神,只听应观潮道:“这小子一直跟着你,我看他也没有恶意,就让他也跟着来了。你们认识的吧?”
凌真不想细想为什么此刻,她会想到明日。只是点点头,招呼白童进来,双方略微介绍。
一顿饭因为白童的出现,凌真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饭后,凌真主动提出收拾碗筷。白童开始有些担忧,但看道凌真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却轻声的笑起来。
他一直以为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从来没有想过,她对这些琐事也能做得有模有样。
“你……怎么来了?”凌真感觉到白童的视线,抬头问道。
平时略显苍白的脸庞,因为劳作的关系,透出红润来,在灯光之下,分外柔和。白童略略撇头,避开凌真的直视,道:“我听说你一个人离开,有些不放心。边疆老人的剑成以后,我就跟过来了。”
不放心吗?凌真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难怪她没有发现他跟着。他最多也就是今日才找到自己的吧。
“我没事,冰心姑娘呢?”凌真问道。
“邱和的伤势未愈,她留下来照顾他。”
凌真归置好最后一个碗,目光落在白童腰间的剑上,“这剑,有名字吗?”
“有,叫无我剑。”
“无我……”无情无欲,无他无我吗?边疆老人师从应师兄,修的是有情道,为何要镀造这样的一把无情道上的剑?
“无他无我,是为大爱!”应观潮的声音飘过,白童只觉得腰间一轻,剑已不在!
院中一个青色身影手握银剑,上下翻飞;来回往复,呼呼生风。矫健若蛟龙,轻盈若翼生;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山川为之长嘶吼,天地为之久低昂!
白童在一旁看得震惊!这个人的剑,并不锋利,但是却磅礴而来,气吞山河。他从来以为,剑的精髓,不过为快为纯。而此时,他觉得,一切言语不足以说明此时的感受。那个人像一个巨人挺立于天地之间,再没有什么能够挡得住这个人的一剑!
应观潮的收势已成,静静立于院中。站在院中的月明间上前捻住袖口,给他擦拭薄汗。瞬息间,那立于天地间的巨人,消散无踪,留下的,是一个对着爱人笑得温润的男子。
“师兄的剑法又精进不少了。”凌真的声音让白童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突然觉得,这把剑,在那个人手上,会比在自己手上更好!
“不,是这把剑本身的意义。”应观潮摇摇头,大爱无疆,自然不可抵挡。他低头看着眼前的月明间,轻声道:“我,做不到。”
凌真微愣,师兄刚才的一试,已是登峰造极,为什么说做不到呢?
应观潮看着凌真思索的表情,摇头道:“我的心中永远也不可能无我无他,刚才也不过是一时而已。”语气中却没有一丝遗憾。
他转头看了看白童,大手一甩,将剑向白童抛去。见白童接下,才道:“边疆的眼光不弱,既然他将这剑交托于你,那么,你就是这把剑最适合的主人。”
“可是,晚辈不及前辈分毫。”白童握着手中的剑,寒光闪闪,映出他有些苦涩的神色。这可能是他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高度。
“我也不及你心无旁贷。只是,你还没有明白你的道。”应观潮的话,像是在回答白童。可是他的目光,却意味深长的看向凌真。
凌真和白童在应观潮的小院住下。凌真是确实不知道该去向何方,白童则仰慕应观潮的武功,一心求教。
凌真也时常翻看边疆老人交给白童的那本配合无我剑的剑谱。初初看来,的确像是要求修习之人无情无爱。可是,在看了应师兄当日的剑术之后,凌真觉得,并不止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