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小桃有些涩然,略低了头道:“前些日子与你姐夫聊了聊从盛京刚至槐州的事,万般艰难,却也快活。如今这生活好了,反倒不如从前那般了,夫君也颇为感叹,那会儿夫妻同心,毫无龌龊,如今为了子嗣之事,倒闹得离心离德,互有怨言了……”
“呜,此刻姐姐定当要将错处揽到自己身上,还要悲戚一些。”姚遥在旁急急地插嘴接道。
小桃嗔怪地瞧了她一眼,轻声道:“是呀,我便如你教的那般,放软了身段,自怨了一把。”言罢,小桃叹了口气,语气失落地道:“夫妻之间竟要开始用这些心思了,也不知是福是祸?”
姚遥也沉默了下来,她思量片刻儿,方不甚有力地安慰道:“婚姻需要经营,用些心思自是应当,均是为了家庭安稳,姐姐切莫自责。”
“我倒不是自责,只是心底有些疲累,不知这般辛苦筹措,图得到底是什么?”
姚遥迟疑了一下,偷眼打量了一番小桃,才低声问道:“姐姐与姐夫琴瑟合好,姐姐就把这般小心思当作生活调剂,为得是日后相伴到老,一心白头。”
“一心白头?”小桃出神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姚遥这句话,却也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姚遥愈发担心,还待要再问些什么,却听小桃岔了话题道:“这些烦心事不讲了,纵儿进学怎样了?”
“还好吧?”姚遥顺着小桃的话移了话题,只这问题答得不太确定,自己未曾亲眼所见,只听闻他人所述,还是不甚放心。
小桃见姚遥一脸忧虑愁容,叹气道:“你呀,适可而止吧。孩子大子,总要自己去适应生活,你事事均替他打点妥当,也未必定会过得舒坦,没准儿还会怨怼你多事。”
“呜……”姚遥撅了嘴,嘟囔道:“他还那么小,哪里知道怨怼?不过是想着亲眼见见,心里踏实些。算了,算了,不谈这个,不谈这个,一说就发愁。对了,姐姐,我派人寻了个妇科圣手,颇有些声誉,只是早已退隐,路远了些,待过几日,我同姐姐坐了车访去。”
“唉。”小桃长叹了口气,点点头,无奈地自嘲道:“只怪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否则也出不了这么多妖蛾子。”
“姐姐宽心,总有法子的。”姚遥抚了抚她的肩,宽慰道。
小桃点头应了,两人一时无语,一并执了茶轻啜了一口。小桃低头想了想,看了一眼姚遥,轻道:“方公子的买卖开了起来,只不甚顺利。”
“噢?”姚遥疑接一句,问道:“起得什么营生?”
“香料,各等的均有。预计还会添些香粉铺子,你姐夫也参了几股。”小桃应道。
“倒也颇对他的兴趣。”姚遥如此接道,随后续道:“怎会不顺利?”
小桃又瞧了一眼姚遥,斟酌了一番,还是道:“你若不知,便是你下头人自作主张了,你约束不得他们?”
姚遥立时皱了眉,问道:“姐姐什么意思?”
小桃未接她的话,只自顾说道:“方公子瞧上的铺子,开始还谈得好好的,可转脸店主便改了主意。有那收了订金的,竟双倍退还也不肯再盘给他,本以为是被其他大主顾抢了去,可三五天间,那盘店的牌子又挂了出来。你姐夫前去打听,几经周折,却只探出是得罪了贵人。方公子至京里这几月间倒也结识了不少有身份的,辗转获知,竟是你们府上的山水所为。”小桃顿住,认真地看向姚遥。
姚遥一直听得细致,此时见小桃望来,不由地申诉道:“这事我真不知晓,容我问问,若真有其事,我会解决的。”
“你……”小桃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方公子人真的挺好,你真的不想再考虑一下?”
“姐姐。”姚遥苦笑了一下,嗔道:“咱不聊这事成吗?放心,方公子日后的买卖定会添一助力,而非阻力,不看他的情面,这里头不还有姐夫的股份吗?怎么着,也得看着姐姐的脸面不是?”
“行了,就你有张巧嘴,不过……”
“姐姐。”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自己有主意。不过,我可跟你说,这孩子渐大,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这到老还得有个伴,那个才是……”
“姐姐。”姚遥急恼地打断了小桃的话,怨道:“却不知,姐姐竟也作婆子的资质。”
“不爱听?”小桃瞪了她一眼,续道:“也便是你,能引得我说这些聒噪话,旁的人,我懒都懒得理,更别提浪费我这些心思了,真是不分好歹。”言罢,还伸指狠狠地点了点姚遥的额头。
姚遥顺着她的指力晃了晃脑袋,一时想起初来这时代的情景,眼眶便有些微湿,她将眼泪逼回肚里,努力咧了嘴笑,一时这声“姐姐”唤得相当感概。时光流逝,姚遥这般年纪,若搁现代那是刚刚步入韶华,而在这时代,却已处于缓缓地凋败中了。
小桃抿了抿唇,轻拍了拍姚遥的手,无声地安慰了安慰她。经过波折坎坷战乱的,能活着便是幸事,生命在天灾人祸面前,轻贱地如草芥,其他的,反倒不是重点了。
姚遥未留小桃的饭,念儿还在家里等着小桃,孩子还小,离不得娘。姚遥也问了问念儿的情况,小桃叹气道,只能慢慢纠正,一时急不来,好在,此次胡家的老人未曾跟来,对孩子的负面影响小一些,再努力努力些,那些歧念总能板过几分来。
姚遥待小桃走了,一个人心里寂寥地紧,便出了门去,看看林子,瞧瞧花草,立图能在这湛蓝清爽的天空下寻求一种心境的安宁。秋意和秋霜跟着姚遥,瞧着她脸上郁色不褪,两人对视了一眼,秋意冲着秋霜皱眉使了个眼色,秋霜一撇嘴,摇了摇头,秋意一眯眼,面上带出股厉色,秋霜一皱鼻,白白眼,张了嘴,无声吐出一句话来,瞧口形,大致是,你怎么不去。
“你们俩个打什么哑迷呢?”姚遥前头漫行,随口问向后头的两个秋。
秋意立时面上带出笑意,紧走了两步,扶了姚遥的胳膊,轻道:“还不是秋霜,想问问夫人何时去瞧瞧小少爷?我们几个也想得紧,想一并跟去看看呢。”
“是吗,秋霜?”姚遥未瞧秋意,只淡声问向跟上来的秋霜。
秋霜嘟了嘟嘴,接道:“是呀,夫人,还真是念着小少爷,您若去,定要把我们几个都带上,让我们也一并瞧瞧小少爷。”
姚遥挑眉扫了一眼秋霜,道:“也就是你个实心眼的,老让人作伐子,我若是你,早反驳了回去。”
秋霜眨眨眼,接道:“奴婢知晓夫人慧眼,定能瞧出那起子人的鬼心思,奴婢就做那个老实的,踏踏实实的。”
“讨厌,说谁呢?”秋叶唇间带笑,一巴掌打了过去,秋霜早提防着,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半靠在姚遥身上,娇道:“夫人,快惩治了恶人吧,越发破罐子破摔,无所顾忌了。”
这话一出,秋意便真的恼了,轻放了姚遥的胳膊,一边嘴里嘟念着,你个死妮子,越发坏嘴了,一边追打了过去。秋霜绕着姚遥边叫边逃,欢声笑语间,姚遥心境倒真宽了不少,但心内的失落也越来越甚,青春这东西,真是逝去得快呀。
姚遥第二日便叫山水入府,一则为了去纵儿学院这事,问问能否还通融通融;二则便是小桃所说的山水阻碍方少逸的事;三则,则是姚遥想那日由冬麦陪同,提前同她先见个面,商量一下。
实际上,姚遥要见冬麦是想让其调查一下西山学院的情况,为了那日姚遥扮男装混进去查看先打个准备战。好吧,姚遥已决定冒次险了,这念头动了便消也消不下去,索性就做回出格的,冬麦有功夫,到时真出了什么问题,溜得也容易不是?
山水带着冬麦入府,姚遥便让秋叶先拉着冬麦喝茶吃点心,回头再同她聊。山水,则是被让到小书房,姚遥与其谈了起来。秋霜秋意随侍。
待人敬了茶,姚遥便开口询道:“安排妥当了?”
“回夫人,已安排妥当,与先生打过招呼,那日小少爷有半日时辰。”
“噢。”姚遥点点头,略思量了片刻儿,问道:“若拿了大公子的帖子,我也进不得学院?”
“夫人。”山水面露难色,斟酌半刻儿,方回道:“学府也并非绝不许人进入,不过是不甚方便罢。夫人若执意要去,待我与学院交涉一番,寻个合适的时间也可。”
“唔,那我执意要去。”
“这个……”山水一时倒被姚遥的咄咄逼人弄得有些不好接话,他略一迟疑,回道:“若如此,夫人两日后便先见见小少爷,入学院之事,我先安排安排,何时去,您待我的消息,这般,可好?”
“好。”姚遥立时应下。
“不过……”山水一顿,姚遥心道,来了,转折来了,早料到不过就是推三堵四,无限延期罢了,这一招使得跟程承宇极像,区别只在于,一个独断,一个委婉,结果却是一致。
“你说。”姚遥执茶啜了一口,盯着山水,应道。
“夫人得有耐心,一时半会儿的,入院时日怕是定不下来。”
“行,我等得,只要能进去,何时都行。不过,年前总能行的吧?”距离过年还有小半年,若这点小事还要拖到年后,姚遥也便有话应付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