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吧。”山水含混应道。
姚遥瞧他这态度便有气,前几年,姚遥每次提出去看程承宇,他就这个态度,直敷衍到纵儿快五岁了,这事还没着落。索性也不指望他了,姚遥也看出来了,这人,不知程承宇去前是如何交待的,为自己做事,一向是要划好范围的,圈内的倒是竭心尽力,圈外的便是推诿不定,罗哩叭嗦的。
她按了按心内的火气,执了杯又啜了一口茶,淡声问道:“山水,方公子是我旧识,你是否与其有何误会?”
山水立时便静了下来,他沉默半晌儿,方道:“是我的错。”
姚遥一见其这表现,那心底的火便压也压不住,腾腾地就上来了,她捏着杯子,紧皱着眉头,心里默念一二三,可到了,还是没压回去,她一掷杯子,不耐地道:“什么是你的错?阻了人家的生计?处处与人填堵?好在,你手段还算温和,没绝了人家的生路,也或许是,还打着日后再行计较的主意?你什么意思?”
“是我妄断,夫人消气,我自去堂里领罚。”
“罚什么罚?”姚遥烦躁地挥了挥手,续道:“我瞧不着那个罚,也瞧不得那个罚,罚,罚个P,罚。”姚遥一时口快,脏话出口,方觉自己失了态,她下心内的烦闷,长呼了一口气,又思量了片刻儿,才低声问道:“你行这些事端,为得是你们少爷,还是你们小少爷?”
山水噤声了,姚遥待了半晌儿,也未见他答话,着实有些无力。她叹了口气,轻道:“我没那心思,你也犯不着动那些手段,何事做得,何事做不得,我心里有数,你真心不必操心太多。”
“我……”山水张了张口,低声回道:“是我做过了,夫人如何处置我均可,山水甘愿领罚。”
“算了。”姚遥有些疲累地挥挥手,接道:“方公子是我旧识,未来盛京时,曾帮我不少,且我小桃姐姐在槐州也承他多加照拂,如今,他的买卖,我那姐姐也是入了股的,日后,你能助便助得,不能助也不好再阻了。”
“是。”山水歉声应了。
一时屋内便陷入沉寂,姚遥对着这样的山水,只觉深深地无力,那感觉,就象自己不过是因着程承宇的附属,纵儿娘亲的身份,这人才对自己照顾有加,偶尔听谴,而非自己的原因。便如同,脱了那两层干系,自己与其不过就是路人,区别仅在于,他是自己叫得上名字的陌生人。
40、第37章
屋内静默了一忽儿,姚遥便沉声道:“行了,你走吧,我留冬麦再说会儿话,饭后再来接她。”
山水起身,长揖一礼,便要起身告退。姚遥坐于椅上,轻点了一下头,待人迈步向门外走去,她才低声幽然出口:“他已走了这许多年,还是不行吗?还是换不来半分真心相待吗?”
已至门口的山水脚步立时一顿,他踌躇片刻儿,还是向门外迈去。姚遥这下真心失望透顶了,她喃喃道:“想必脱了承宇与纵儿,我对你们来说,怕是什么干系也没有了……”
这下,山水那步子怎么也迈不出去了,怎么可能一点干系也没有呢?姑且不论那关系是万脱不开的,便是脱开了,这人心均是肉长的,几年相处,这位夫人不骄不躁,待人真诚有礼,半分苛待也无,更不论她对旁人的那份尊重,如何能不让人动容?
山水定住脚,思量半晌儿,而后转身长揖至地,道:“夫人,此次是山水僭越,夫人不罚山水,山水也要自领二十鞭。且……”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少爷当日嘱咐过山水,若夫人有何心思,不能拦,不许拦,是山水擅专,失了规矩……”
姚遥听闻山水提及程承宇,已是脸色大变,哪里还顾得上他后半断自责的话,只抖着声音打断山水,问道:“承宇,承宇他同你说过什么?”
“夫人。”山水语气涩然,这么多年来,程承宇在各人心头地位依然,不能忘怀,他续道:“少爷嘱咐山水,若夫人想……”他迟疑片刻儿,续道:“想再走一步,莫要拦,少爷道,道他欠您良多……”
姚遥心内大恸,眼眶便立时热得生痛,她紧紧闭了眼,却仍止不住那泪顺着颊边滑落,如此静了半晌儿,她才哽声轻道:“他……,他是欠我太多,得了心,却亏欠了半生的相伴……”
山水沉默,心下也有悲意,他保持着长揖至地的动作,分丝未变,直待姚遥再吩咐什么。
姚遥静静地流了一忽儿泪,才低声道:“没事了,你走吧,我的话若还有些份量,那二十鞭,你便不要领。若不当我是什么人,你就自便吧。”姚遥话里透着浓浓地倦意,她对着山水挥挥水,喻意让其退下。
山水略一迟疑,起身唤了一声:“夫人。”
“走吧。”姚遥低声命道,此刻的她,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只有满心的悲伤,与程承宇那句“莫拦”在脑子里回荡。她一时搞不清楚程承宇这句话是对自己的宽容还是存了旁的什么心思?她的心很乱,思绪很杂,猜不透程承宇此话背后的深义及其当日的心境。
山水低头想了一瞬,便又对着姚遥揖了一礼,退了下去。
姚遥无神地忘着窗外的景致,轻声吩咐道:“秋霜秋意先出去,我想自己一个人坐坐。”
秋霜秋意一直在屋内做隐身随侍,知晓姚遥与山水的对话,此时听了姚遥的吩咐,不由地担心唤道:“夫人……”
“别说什么,我只想自己待一会儿。”姚遥疲惫地合眼,低语道。
秋霜秋意对视一眼,无奈地应道:“是,夫人。”
两人在外轻掩了门,未曾合严,留有缝隙,不时偷偷看一眼,只见姚遥长臂直伸于桌,半边脸轻放臂肩,痴痴地望着窗外,却瞧不清楚是否还在流泪。
两人俱有些心急,一时咬唇跺脚,商议不出什么对策来,对于姚遥,虽说其一向比较宽容,但有时乱了规矩,那惩罚还是极严,不打不骂,只将人遣了出去,洗菜,洗衣,喂猪,种地一溜干下来,还未必再招回身边,她身边的这几个秋都是经过千锤百练留下来的,对于她的脾性摸得极透,晓得何时可以玩笑几句,何时不能有半分忤逆。
两人皱眉嘟嘴,无声地嘀咕半晌儿,却还是未听姚遥的召见之声。无法,只好一个望天愁苦,一个望地发闷,如此待了小半个时辰,却见秋叶从客房内撩帘出来,两人一见她,眼睛俱都一亮,指了指屋子,打了个手势。秋叶会意,知晓这是夫人情绪低落,又一人在屋内独思,她咬唇想了想,忽地冒出个主意,打了个稍待的姿势,转而回了屋子。片刻儿后,她扶着冬麦出屋来,向小帐房行去。
秋霜秋意瞪了瞪眼,悄悄地冲着秋叶竖了竖大拇指,秋意得意地一挑眉,边走边道:“薛夫人慢行,此刻夫人心情怕是不好。一人憋在屋内。”
“夫人,经常如此?”冬麦迟疑问道,她在的那两年,姚遥悲痛,伤心,但因小少爷还小,下力劝了几回便转了心思,便将精力全部花在小少爷身上了,后来,自己离了如宇山庄,便不知夫人细节了。
“嗯,也不是常常,偶尔吧。”秋叶略想了一下,才开口答道:“夫人在小少爷跟前,自持得很,若非心情极糟,很少这般作为,从前在山庄时,偶尔清晨起得早,会在田间独自坐坐。”
“哦。”冬麦叹了口气,应道,心下却在思量,也不知山水与夫人谈得什么?人走了,却闹得夫人心情如此低落。实话说,秋叶有些好奇,见冬麦低头沉思,也使了眼色去问询,秋霜秋意齐齐拼了个“少爷”的口形。秋叶会意,心内也在叹气,也便少爷能让夫人心绪起伏如此之大。
冬麦在门口轻敲了敲门,道:“夫人,我是冬麦。”
姚遥这才恍然,抬头瞧了瞧时牌,已是过了巳正,竟让冬麦耽搁这般久,姚遥忙按了按眼角,略整理了一下妆容,起身开门去迎冬麦。
姚遥将冬麦让了进来,歉意道:“真是忘了时辰,把你自已一人撂屋里那般久。”
冬麦小心地看了看姚遥面相,见她眼眶微红,精神还过得去,便笑着应道:“夫人客气,我整日也无事,就盼着来府里同夫人聊聊天。”
姚遥嗔怪了她一眼,骂道:“说你客套,你还真客套上了,若真是整日无事,便府里来帮我吧。”言罢,她长指遥空点了点她,续道:“你呀,离我跟前久了,便越发生份了。”随后,她转而吩咐秋叶,道:“尽早备饭,午初用过,便送冬麦出府,孩子还小,离不得太久的娘。”
“是,夫人。”秋叶屈膝应了,退下自去交待了。
姚遥携了冬麦的手,一边向主屋行去,一边将自己的目的告知她,姚遥的意思便是:让冬麦提前探听一下门卫的情况,然后寻两个与她们身量相当,气质相当的学子外出耽搁一忽儿,当然,也得顺便借借人家的衣服,名字,学籍……,不过,真的只一会儿功夫,误不了许久。
姚遥提了自己这个冒然的想法之后,便就想着如何应对冬麦的推脱或是反驳,不论如何,一定也要拉着她上船。却不料,冬麦听了姚遥的目的,便真的低头思考分析情形与可形性。这倒大出姚遥意料之外,不过,刚刚那极为失落的心情倒真找补回来一些,可见,自己的人格魅力还算过得去,真给自己混出一个死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