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就不忍再进去。
方德言压低声音:“姑娘?”
她摆摆手,就这么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拢着襟口披风的系带,转头往回走。
方德言没有多问,又赶回了皇城。
到太极殿时,不过卯时刚过,阿祉尚未下朝回来。她原想着要避嫌的,可大约是阿祉吩咐过,方德言直接让她进了后殿歇息。
侧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小憩,鼻尖是安息香的气味,心绪平静下来。不过一会儿,有了睡意,便干脆阖目睡去。
待到醒来,天都已经黑了。
身后一阵温暖,呼吸喷洒在她后颈,熨帖安心。
她一怔,收回起身的动作,继续躺着。身下早不是硬实的乌木榻,而是温软高床。锦被香软,他体温灼热。
“醒了?”耳后沙哑男音。
她道:“我吵醒你了?”
搂着她腰的手又紧了几分,额头抵住她颈窝蹭了蹭:“没有……我没睡。”
小楼皱眉,撑起半边身子偏头看他,见他眼圈下边有隐约的青黑,“你……”
他眼睛墨黑,笑着拉住她的手,一用力,又将人重新带进怀里:“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想好好看看。”
小楼一怔,脸上“腾”地红了,暗啐一声“不正经”。
他也不恼,欢欢喜喜地抱着她。
有些日子没见,她本来还害怕会生疏。没想到仅仅是他的一个拥抱,就化解了担忧。
“见过阿意了?”
她垂下眼,“嗯。”
“方德言说你没和他说话——好不容易有机会,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她笑笑:“哥哥在睡觉,我不忍心吵醒他。再说了,等他出来以后,我们兄妹自然多的是日子在一起,还怕没时间么。”
他附和:“说的也是。”
她因着这四个字略略放宽了心,这才想起三月孝期过后,他连着又是登基大典。她远在皇陵,倒是置身事外,可他不定多疲惫,难怪脸色那么不好。
于是没有缠着他多说,默默任他抱着,等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爬起来,去了小厨房。
那里的食材都是一应俱全的,她是方公公带着来的,自然没人敢拦。自个儿挑了要用的东西,做了两菜一汤,仔细装在食盒里。也不让别人帮忙,自己提着回去。
走到寝殿门后,发现那儿不知何时多了好些人,个个面生,不像是太极殿的。她要进去,拦在外边的宫婢不让,小楼只好说:“奴婢方才奉了皇上的旨意去取吃食,姐姐莫是要饿坏了皇上?”
那宫婢一怔,低头瞧了瞧她手上提着的食盒,又与身边的人对视一眼,随后哼了声,让开了身子。
小楼对她笑笑,继续往前走。离房门还有几步时,听见里头传来娇媚女声。
她一滞,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真的?”阿祉声音生冷,平静无波。可小楼分明听出其下隐忍的怒气。
“自是真的,”南宫琉璃似乎很是欢喜,“我让王太医看了三四遍,一定不会有错的。”
“方德言,去传李宗来。”
“是。”
方德言应声退出来,一转身就瞧见小楼俏生生地立在门口,顿时吓了一跳。幸得他见多各种情况,当下控制着音量:“姑娘,你……”
“怎么了?”她没动,淡然自若地问着。
方德言脸色不大好,想叫她先走又不知怎么开口。稍有踌躇,殿内又传来南宫琉璃的不满:“方公公,你在那儿做什么?”
他无法,只得朝小楼露出个苦笑,连忙去唤李宗。
小楼立在那儿,南宫琉璃带来的宫婢瞧见方才方德言对她的态度,一时拿捏不准身份,也不知该不该赶她走开。
屋内女声盈盈:“阿祉,过几日是我生辰,再加上……”她仿佛有几分羞涩,连话都说不大连贯。
“加上有了孩子,我很想见爹娘……我能不能把他们接进宫来,我们一起过生。”她声音里是莹然的笑意,光明正大,透着说不出的骄傲和自得。
小楼手一动,那食盒险些掉在地上。
她呼吸有些粗重,刻意压制住,可还是被殿内的人听见了。
“谁在外头?!”一声蛮呵,那女声亦是有几分耳熟。
她不过略想,便记起是扇了书墨一个巴掌的那个婢女,是南宫琉璃从相府带到宫中贴身照顾的。
小楼抿抿唇,深吸一口气,抬步走进去。
一直低着头,直到隔着那几个人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停下,跪下请安:“奴婢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话音落地,随后是一片安静。
阿祉淡然:“你先下去吧。”
小楼应声“是”,放要起身,又听斜前方南宫琉璃道:“这奴才在门外听主子说话,难道什么都不罚便让她走了?如此,宫中的规矩岂不是形同废纸?太极殿的宫人都放肆了可如何是好?”
小楼低眉:“奴婢方才去小厨房取吃食,走到门外时不小心绊了一下,惊扰到娘娘,请娘娘责罚。”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南宫琉璃冷笑:“若是本宫没有记错,你原是先帝身边贴身照顾的,前些日子随着去了皇陵。如今却莫名在宫中出现,况且分明偷听,还敢欺瞒主子,实在是罪大恶极!”
阿祉皱眉:“你不是有了身子么?这么动气做什么。”
“我……”她说着又顾忌到,咬咬牙,压下了怒气。
“皇上、娘娘,李太医到了。”
方德言将人引进来,小楼即刻起身弓着腰退到一旁,让出道路。
李宗将药箱子递给方德言,掏出手枕让南宫琉璃将手搭在上头,又覆上薄纱,才敢诊脉。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厉害,小楼感受到阿祉的目光,眼角偷偷扫过去,见他眸色暗沉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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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四)
殿内香炉中冒出的烟雾袅袅,香气浓重,竟到让人胸口发闷的程度。
小楼站得直直的,抬着脸,看着李宗。
李宗凝眉感受着指尖的脉动,不过片刻,也不用另换只手,直接对阿祉道:“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阿祉面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嘴角有些僵硬,直愣愣看着小楼。
南宫琉璃欢喜得很,连忙命人打赏太极殿的宫人,末了摸着肚子,颇为得意地冲小楼扬起下颌,目中大有得色。
小楼一笑,福身道:“恭喜娘娘,为昊泽孕育皇嗣,福泽绵延。”
南宫琉璃一笑,理也不理她,转头对着阿祉道:“阿祉,我们成亲数月了,爹爹一直想着我能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下,他定是很开心的。”
听她提到南宫相国,阿祉目中一沉,勾了勾唇角,笑道:“说的是,你既有了身子,往后再不能莽莽撞撞了。”偏头嘱咐她的婢女,“娘娘平日里有些什么,你们都注意些,若是皇子出了事,朕定饶不了你们。”
南宫琉璃笑容更大,托住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娇俏可人:“阿祉,那我生辰,可以让娘进宫陪我么?”
他眼角扫过小楼,落在南宫琉璃脸上,笑了笑。拉下她的手,双手扶住她的肩,笑道:“你若想,便请进来吧。”顿了顿,道:“皇祖母知道了么?你不去告诉她?”
南宫琉璃恍然大悟,笑着:“我只顾着来告诉你了……这就去找皇祖母。”说完转身往外走,眼角瞥到小楼,脚步一顿。敛眉一想,又继续往前走,转瞬出了门。
她来时带来了一大堆宫人,这一走,门外呼啦啦,立时消了个一干二净。
阿祉抬眉扫向李宗:“多久了?”
李宗道:“一月有余。”
他低头想了想,脸色有些难看。
小楼默默站在那儿,不说不动。
方德言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对李宗笑道:“李大人,奴婢送您出去吧。”
李宗在小楼与阿祉间来回瞧了瞧,叹了声气,跟着方德言走了。
一月有余?
那便是还在丧期时了。
她觉着有些冷,跺了跺脚,往外走。
“小楼!”
手臂一紧,下一瞬,被他拉进怀中。
“对不起……我……”他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怔了怔,低低道:“对不起。可你不要走。”
小楼撑着他胸口,将人推离自己一些,仰脸嫣然一笑:“你在说些什么?我不过觉着有些冷,想去添件衣裳罢了。”
他一怔,低下头仔细打量她的神情,除了略显苍白的脸色,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心里涌上失落,转瞬暗啐,她不生气,他应当高兴才是,为何要失落。
又见小楼眉头一蹙,他心中一紧。
“你明明知道……”她仿佛有些无奈,“这个时候,南宫琉璃怀上皇嗣……她不应该怀上的。”
他明白她的话,脸色沉了沉。
小楼叹了声气,抬手捧住他的脸,笑了笑:“阿祉,你高兴些……一切都会有办法的。这是你第一个孩子,而且你与她……毕竟是青梅竹马,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