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将士是个甫从乡间出来投兵从戎的孩子,十五六岁,天真未泯,又沾染了营地中的豪放不拘,见崔嫣一掀帽,一张脸庞比自己大不了两岁,在这帐篷子里头东晃西摸,末了跑去摸帐壁上兵刃,不觉笑着予她一一解释那兵器名称与出处。
崔嫣听得稀奇,出来一趟,这几日的憋闷果真也是消得差不多,见正中条案上摆了一顶铁帽,正与那日佩戴的差不多,手一指便道:“小哥,你来帮我戴一戴。”那小兵听这督抚夫人下了令,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便将那盂盔系在崔嫣头上。崔嫣那日还不曾过完的瘾又是激起来,眼下正是实打实的军营之中,比那日岂不愈加刺激,走到案桌边上的兵器架边,便欲去抬抱架上的一根锦套索。
小兵再是莽撞没心眼儿,也是忙过去夺来那兵器,道:“使不得,刀剑无眼的。”却是抵不得这督抚夫人纠缠,只得由了她的意思,将那锦套索接过来舞了几回予她看,本是打算敷衍了事,见这夫人一屁股坐在督抚的军报呈案上,看得脸色振奋,眉飞色舞,不时拍手叫好,吆喝一声:“好!”
那小兵得了鼓舞,倒是得意起来,挥得嘴里嚯嚯,虎虎生风,毕生看家本事都使了出来,半天停不下来,再等回过神,只觉脑后一阵风,耳朵一紧,整个身子已是被人提了起来,一扭头,帐
门大开,拧了自己的正是脸色涨红的上司,再后头恰是督抚大人。
那军司马揪了这下属袍襟,踢了他屁股两脚,骂得唾沫飞溅:“臭小子在夫人面前耍猴戏,也不嫌丑!”
☆、更新
那小兵抱了屁股,还没来得及瘪嘴耷眉,军司马余光一瞥甄世万,已是朝帐外喝:“还等着作甚?还不进来将这兔崽子绑了出去军棍伺候!”
小兵面色刷白,朝崔嫣伸手唏嘘:“夫人救俺,……救俺!”崔嫣将钢盔由颅上卸下来,腿儿一直一蹬,跳下地来:“打他作甚么?他的功夫这么好,一个人能抵好几个哩。”
那军司马道:“夫人谬赞,这花架子功夫咱们营地上的兄弟,个个能舞得水响,上了沙场对敌却是没甚么用处,况武艺再好,也不能像他这样藐视军规,以下犯上。今日不罚,下回还得犯!”
军棍下来,一回断筋,二回裂骨,死了也就罢了,不死不活残了瘫了怎的是好,小兵见这上级不轻易饶过,见崔嫣隔得近,已是吓破了半边胆,趴于她踝下便双泪齐下:“夫人!俺上有九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话音不落,那军司马愈发怒,已是将他复拎将而起:“放屁!扯谎讨同情也先对好年岁!你这兔崽子不过才三个巴掌的年龄,哪来的九十岁老母和三岁孩儿!”
崔嫣却是将小兵臂肘一端,拉了起来:“管他有没有,他是个人才,定要留着,不能打!”说着便将他护在后头,再不许那军司马与身后部将近他一步。军司马哭笑不得,忖甚么人才,只怕是讨了这督抚夫人欢心的人才罢,见甄世万默允,只好先退过门首边。
那小兵逃过一劫,连连磕首,含泪道:“夫人真是小周的再生父母,观世音娘娘,如来佛祖……”崔嫣见他一口气儿将神仙都说完了,扑哧道:“你叫小周?你再给我表演一下子刚才那功夫罢,好看得不得了。”
小周擦了眼泪,立时破了阴云,现出笑意:“夫人说甚么俺都愿意,只小周最拿手的其实不是那锦套索,不如给夫人试试别的如何?”待崔嫣颔首,又瞧那督抚大人这么半天仅是负了手立在角落,并无异色,在帐内寻了见兵器,亮了出来,竟是一把双节铁棍,嘴中喝一声,双手一握一扯,一会儿劈打搅扫,一会儿上挑下砸,又是左拦右格,短短半刻便完成几个双手擎天和乌龙翻腾,将那双节棍的劈扫打抽提拉的绝活儿一一展了出来。崔嫣看得已是叹为观止,朝那军司马与甄世万喊道:“看,还说不是个人才!不奖也罢了,还要罚,太没道理!”说着便将那小周唤过来,先将那双节棍接来由头抚到尾,问了些动作,愈看愈是喜欢这少年,不禁笑问:“你哪里人,就叫小周?”
小周怯望一眼甄世万,不敢继续造次,并不
好细答。甄世万却是对这小子甚是满意,暗地将头一点,作了默许。自打崔嫣来了这青州,脸上有笑容的辰光加在一齐,还没有现下一半多,话也数不清说了多少,全是因这原先连名姓都不晓得的小卒。光看她外表作态,更不曾料到她居然对这军务之事有兴致,甫进帐中,见她坐在自己平日办公的条桌上,将军机要函与路线规图都压得皱巴巴,脸上那焕发容光,完完全全跟上一回在青州时一模一样,是真心实意发自于内的快活欣悦,若是早知,老早些将她带来了。
小周进了这青州卫所兵营已有多时,与寻常同袍一般,抱了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的心思,无奈从来不曾有机会同这督抚攀谈过一句,如今见那督抚大人非但不介怀,反是包容,喜不自禁,只觉这夫人简直就是自个儿的命中福星,朝了崔嫣忙道:“俺老家在青州郊外的一条山沟沟,穷地方,说了夫人恐也不晓得,俺姓周,名家伦,因军中兄弟们喊顺口了,故通常便称呼我小周,夫人看怎么喜欢便怎么喊,小周随您。”
崔嫣咯咯一笑,跑了甄世万边上便道:“我喜欢周家伦,相公,把他带了回去罢。”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讶异,甄世万却也没曾犹豫个许久,只将她手拍了两道,清了两通嗓,转首朝军司马道:“这孩子,还不错,有点儿前途。”那军司马立时意会,朝小周严厉道:“周家伦,你可愿意去督抚府?”
那小周心忖虽离了军营,却能同督抚一家走近,纵是去当个看家护院的又怕甚么,日后哪会有无出头之机,哪会不愿意,喜欢得朗声应道:“一百个愿意!”到底伶俐,又转了身朝了未来主母连磕几个响头:“俺日后定为夫人鞠躬尽瘁,死一万次也成!”崔嫣见他眼角尚挂了几颗泪,极是可怜,目光却是澄亮纯真同个孩子,心思一动,像是绊到甚么似,不觉俯了腰去把他搀了起来。
如此这般,待这小周喜气洋洋出了主帐,便都是晓得,这督抚夫人来了一趟军营尚不至一个钟头,便收了名极会讨她欢心,耍双节棍儿耍得极威风的小护卫。崔嫣足了心愿,十分高兴,待那小周走了,犹是去拨弄那挂在兵器架上的两节铁棍。甄世万见她黛眉飞起,眸含春波,前几日的怄气似乎已不记得了,机会难得,凑过去由背后一搂:“若非你今日笑了两下,我定将那唆摆你来的梁俊钦两闷棍打回去!”
还不曾反应,却是被她反肘一击。崔嫣转过身子,攒眉不耐:“干甚么?身上长了倒刺似的,蹭在人身上疼得要命!”不过半晌前为了要个人,犹是甜滋
滋地唤自己相公,这会儿利用完了便是变了一副嘴脸,甄世万却没奈何,压了脾气,长臂一勾,复把她拉扯过来。崔嫣勉强不抵拒,却是犹绷着一张脸儿,甄世万见她算是被那小下属逗弄得松弛了些,来也来了,索性予她理了理披风,将她牵出帐外,沿了偌大一圈儿操练校场晃悠。
她如今是风一吹便能散去愁绪的性子,由他带了走了几步,脸色已是渐而好转。大多营地兵将惟耳闻前些时日这青州城的督抚宅邸多了一位夫人,只晓得生得年青,比大人小了不止十岁八岁,现下却是头一回见到,只瞧得一身绵甲,脚踏短靿的督抚领着个捂得严实的小少妇巡场,到底个个在枯燥的军营中关得久了,见那督抚表情舒快,心情似是大好,纷纷凑在边上张望。
崔嫣禁他们瞧得久了,有些不好意思,将甄世万下摆拉了又扯,他才是虎着脸瞥去一记冷眼,扫杀得一排小将们皆是退散,却犹有一两个大胆的笼袖呵气,高声打趣:“夫人长得好生的美貌,跟咱们家大人当真是神仙眷侣一般的匹配!”
崔嫣脸色通红,还不曾来及啐去一口,那两名已是作鸟兽跑路,一抬头,见甄世万却是笑得畅快:“脸皮又薄,哪个叫你来的?这里人人都是不怕死的。” 她一听那末尾的话儿,却是呆了一呆,沉默许久,驻了足下,才叹了口气儿:“我晓得,你们在做坏事。”
甄世万没料她突的抛出这样一句,虽昔日明里暗里也有过示警,却也不曾想过她会在这个时候明白说出来,只随了停下脚步,道:“你瞧他们,还有你要带回府上的小周,同朝廷的人一样,都有父母生养,日后也得有儿女供奉,无论哪边的人,所求的不过是谋个出路,这世上哪有甚么好人坏人,事无对错,有的不过是真心实意与迫不得已,可既是已踏进了,回不得头了,便干脆做个痛快。”
崔嫣被他这循循善诱说得半懂不明,他讲得再是淡然,她却还是晓得事态并不轻松,只再不言语。
这日二人相携回宅,府上人都知这夫妇二人算是由冷战中消停下来,虽那夫人对大人犹不亲,到底还是允他进了房,只是见还跟了个长得瘦巴巴,黑黝黝的乡下孩子一道回来,不免有些奇思疑想。那小周褪去军服,换了新装,洗个澡重绑了发冠,由曹管事打发了在主院边上的小院住下,听夫人差遣,平日出进看护着,俨然便成了崔嫣私人侍卫一般。院中丫头婆妇素来嘴长,见是那小夫人看中要带回的人,偶尔也暗下碎嘴玩笑那小子是夫人驯养的一头小狼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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