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点点头。她和宝钗又问了香菱许多事,乱着想法子出主意,三人直说到夜深才吹灯歇息。
☆、59第五九回
李纨听了钗黛二人之言后,问香菱:“你们家奶奶这等待你,爷也不顾旧日恩情,你自己心里是如何打算的?”
香菱起初不肯说,被黛玉催着才哭道:“宁肯去哪个僻远乡下地方躲一辈子,也不敢再吃这般苦头了。虽说整天吃好穿好,那份提心吊胆却是难熬的。”
李纨道:“既然你这般说,那么我替你出个主意,肯了呢就随我说的去做,不肯日后也没得反悔。”
香菱连连磕头;“还请大奶奶救我则个。”
李纨忙把她扶起:“我有一个庶妹,如今嫁到大商人家里,日子倒也颇为过得,平时我俩也还走动。她那里人口多,想必有些合适的年轻家人未曾嫁娶,倒不如一并把你送去,强似在薛家。你放心,我自会让她替你做主,只捡那品格端正之人托付,断不会埋没你。”
宝钗道:“大奶奶心慈,这个主意是再不错的。此事只有我和颦儿知道,绝不外泄一个字。”
黛玉亦是如此说。唯有香菱喜出望外之余还有些担忧:“奶奶大恩,香菱无以为报,只是将来若是出了事,连累了大奶奶怎么好?”
李纨笑道:“你这孩子还算有人心,我既敢揽下此事,必有自己的主意。这几日正好乱你林姑娘的喜事,我叫人给你收拾个包袱出来,趁此机会连夜去了罢!以后是难得见面了,你多保重,别跳出火坑又载了进去。”
香菱泪流满面,虽有众人拦着,还是执意给李纨磕了头才作罢。
当夜,李纨吩咐碧月拿绸包袱布给香菱包了几套衣服和一匣子银票,那银票约有二百来两,算作她给香菱的添妆,趁着天黑叫信得过的人一气把香菱送到来福的庄子上去了。
薛姨妈虽不知就里,却隐隐得知其中必是有人相帮之意,思及夏金桂的泼蛮无理和薛蟠的软弱无能,她索性赌气自认下此事,说是她把香菱给卖了,众人惋惜之余亦是为香菱庆幸。
原先薛姨妈在京中时就已认了黛玉为干女儿,此番直接定了礼,作为黛玉的长辈接受了贾府的提亲,难得见喜事的贾府登时热闹起来,都在忙着为二人的亲事筹备。
王夫人因不知不觉中放下了旧日执念,对黛玉之事并没有太大意见,只有点疼惜铺张浪费罢了,后想着这笔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便也安然起来。贾政原本就喜黛玉聪敏,兼想起林如海门第清贵,虽林家已凋零,那家世还是说得出去的;再者思及贾敏,黛玉不仅仅是林家之女,更是自己疼爱亡妹的孤女,如此一想更添了几层怜爱之意,便主动担任了定亲家长之责,一心一意盼着宝玉和他的兄长一般,成亲后早日收回玩心来,安安分分替贾家挣下那失去的荣光。
亲事敲定后,黛玉不便再住在贾府,便和薛姨妈宝钗一起搬至王家在金陵的宅中去,安心准备嫁妆,只等来年吉日在宝钗出嫁之后过门。至于薛蟠,薛姨妈听了宝钗之劝,道:“咱们家不比以往,许多生意还须从本店打理起,故而要收拾金陵这几家老铺子和奴仆家人。我已写信给他,他若是有孝心,立即携了家眷过来帮手;若只听他老婆的话,我就当他死在京里了!”
薛蟠收到信后,见母亲忽然要定居于金陵,十分诧异。他和夏金桂商量此事,那金桂一口啐在他脸上:“那金陵再好,比得过京中?这里有的玩的,那边能有?要去你自己去,我一个人落得自在,好过看你和那些忘八粉头乐的。才跑了个小贱/人,你还想把我也迷失怎么的?”
薛蟠两下为难,既不敢违背母亲之意,又怕夏金桂寻死觅活,回金陵之事便拖了又拖,直到秋末才算办好。
贾母人逢喜事精神爽,整日合不拢嘴。她对宝玉道:“你那院子虽不太差,成亲却是万万使不得的。我和你娘老子商量过了,我这里有一笔钱,乃是原来你林妹妹的父亲交给我,让我替她将来亲事筹划所用。她的嫁妆我早就留在你大嫂子处,其他银子,这些年也只剩了这么几十万两,索性连着咱们家宅子再起一片房屋多造两个大院子和一处花木园林,要你大哥和大嫂子也搬过去住,你们一人占一个地儿,给其他人挪挪位子,你瞧怎么样?”
宝玉十分高兴,道:“只是舍不得离开老祖宗。”
“傻孩子!又不是分开另过,走过去还不如咱们原先京中房子之间远呢,有什么舍不舍得的。你们若是有孝心时常来看看我,我这个糟老婆子就心满意足了。”
贾母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将造办新房之事托付给了贾珍和贾琏。这笔钱自然不是全部花在造房上头的,至少有个大几万的富余,其中自然也有贾母体谅他们囊内空虚暗自接济之意,贾珍贾琏心领神会,说不得十分卖力。 贾璃夫妇和宝玉夫妇搬过去,空出了厢房院子以及春絮楼,将来若是有亲戚来往也有地方招待,看着也阔敞,众人皆觉得很好。
宝玉定亲之后,每日都神清气爽起来,念书也颇有起色,作出的文章连贾政也微笑不语。
邢夫人见二房欢天喜地,不由得想起尚困在牢中的贾赦,以及自己手中羞涩,便求贾母道:“虽然此时说有个添闹之嫌,二丫头也到了年纪了,该说人家了。”
贾母道:“她爹不在家里,此事怎么着也有些急促。”
邢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极是,只是哪有弟弟成亲,姐姐还待字闺中的道理呢?大老爷即便现在出来也是个戴罪之身,可丫头的亲事迟不得,免得叫人说我不是她亲娘,有意耽误她。”
贾母点点头,拿出五千两银子给她,叫她给迎春置办嫁妆,自己则到处打听合适的人家。
凤姐得了此消息,对李纨笑道:“大太太想必是看珍大爷和我家爷赚了些儿,耐不住了。”
李纨也笑:“老太太未必不知道,到时候肯定有私房给二丫头。你说她拿着五千两,能用多少?”
凤姐嗤笑道:“用不了多少,我还不知道她。虽不是爷的亲娘,捞钱花的样子倒像是亲生的。财主奶奶,家里几个姑娘出嫁指望老太太是假,你肯松松手儿才是真,我先在你这儿卖个好,将来我家妞妞定了人家,你多疼她些。”
李纨笑道:“三句不离本行的货,我不和你扯。”
贾家不及以往,贾母千挑万选才算挑中一户人家,乃是金陵本地一个小官的独子,长得一表人才,难得的是性格和顺,读书也好。两家定下亲事后,迎春时常被姐妹妯娌们打趣,再要强的她也不禁红脸低下头,扯着衣襟不说话。
邢夫人果然手辣,自己私吞了大半,给迎春置办的嫁妆实在有些看不得。贾母叫人拿到她跟前一样样看过后,叹了口气:“若真个这样抬过去,二丫头日后在那家怎么抬得起头来!”
王夫人不好说邢夫人不是,只得道:“老太太莫要生气,想必是大太太自己也不知道,吃人蒙了。”
贾母道:“谁还有这个本事,能蒙住她?把这些差的都换了,缺什么也一样样补起来。她丢得起这个脸,我还嫌臊! ”
邢夫人得知此事后不以为耻,反而嗔怪贾母多事,面上也有些露出来,把个贾母气得越发厌恶她。
那聘下迎春的人家姓孙,据说祖上也曾风光过,到这一代已然中中而已,当家老爷在衙门当个小官儿,家里使着几个下人,乡下也有百来亩良田,穿金戴银自是不能,仅仅是衣食无忧罢了。
故而与贾家结亲后,他们反倒有些不过意:侯门家的千金,虽说是没落了的,却也比他们高贵着几层,其他不怕,就怕那家姑娘拿大,把一家人给钳制得死死的。
直到后来到贾府走过几趟亲戚后,见贾府宽和有礼,他们才安下心来,欢欢喜喜等着娶媳妇过门。
一连定了两门亲事,贾府上下忙得是底朝天,李纨再三恳求,凤姐才出面料理了些事,无一不井井有条。没等贾母和王夫人夸赞,她很快就急流勇退,又装病呆在屋里不肯见人。
平儿把贾母赏的滋补药材端来拿给她看,笑道:“好不容易出个风头,不等人褒扬几句,奶奶跑得这样快。”
凤姐在塌儿上翻了个身,懒洋洋道:“原先你叫我不要太争强好胜,我现今才明白其中道理。自不管这屋里杂七杂八的事后,夜间我睡觉也安稳些,你看我脸上都长肉了。”
平儿打趣道:“奶奶今年吃素多,哪里跑来的肉?”
凤姐笑道:“是过年时吃的那点子羊肉呢。”
在贾珍和贾琏的监管下,工匠们挨着原先贾府旧宅破了墙,新添了两个院子三十二间房屋和一个花圃,房屋完工后,说不得又是添置桌椅床幔等物,一流水新制家具源源不断地往新居中搬去。
尤氏私下问贾珍:“你看老太太手里,还有一笔好钱呢。”
“也差不多了。那钱是林姑娘带来的,自然还须还她身上去。”贾珍笑道:“只可惜咱们家没有多几个孩子,不然还能再找她要些赚便宜去。”
尤氏见其言语暗讽邢夫人,忍不住笑道:“不怕天打雷劈么!造房子你赚了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