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发生在太夫人寿辰前,刘氏拖了这些日子,今儿才说出来罢了。再说,她也得到了姜氏的承诺,分家的时候,不会亏待了三房,想来料理这些琐事也没什么好处,且沈氏那性子巴不得什么都拿去她自己兜里攥着,到头来三房什么也捞不着。
刘氏心满意足地离开,太夫人叫了如意过去给沈氏说一声,回头就将庄子上的事儿交给安静茹。
沈氏自然气得不轻,从太夫人寿辰开始,短短半个月就被姜氏明里暗里算计了几回。如今连太夫人的庄子都算计过去了,只怕接下来就是府里当家的大权了!
陈嬷嬷连忙劝道:“不过管管庄子罢了,太夫人那几个庄子,这几年的收益都不错,那是夫人打理的好,换做旁人可就不一定了。”
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沈氏明白陈嬷嬷的意思,转念便有了主意。陈嬷嬷见沈氏心思活了,笑道:“只要三奶奶打理的不好,还不是只能毕恭毕敬交还回来?”
沈氏沉吟片刻,任旧叫陈嬷嬷扶她起来,“今儿倒比昨儿好些了,现在外面凉快下来,你陪我去见见太夫人。”
“夫人何必如此?太夫人瞧见您不好,又该难过了。”
沈氏道:“我若再不去,就真成了活死人了!”
陈嬷嬷劝不得,只得叫人进来服侍沈氏梳妆更衣。
太夫人见她来倒一点儿也不惊讶,但瞧着气色越来越差,难免心疼,直叫陈嬷嬷搀扶她坐下。沈氏依言落座,不说庄子的事儿,问完了太夫人的身体状况,又表示自己不孝,不能在跟前伺候。
太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这屋里丫头婆子多得去了,倒不必想着我,要紧的赶快给六丫头打算起来。沈丫头岁数也不小了,前儿她来瞧我,身子倒是好了些,虽不是你亲生女儿,好歹抚养了这些年,要紧的好好调理调理她的身子,等好了认真给她寻一门亲事,也算圆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沈氏嘴里答应着,转眼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太夫人瞥了她一眼,不留痕迹地轻叹。她虽多年不管家事,可到底是经历过风霜的人,哪里看不出家里只是表面祥和。而沈氏、姜氏乃至刘氏,她们每个的心思、想法又怎么能瞒过她去?
“得了,我也乏了,你回去好好养着。”太夫人让如意扶着去里间,沈氏站起往外走,隐隐约约听到从里头传来的叹息声:“……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晚间,韩睿华回来就瞧见安静茹独自一人坐在榻上发怔,穿着酒红色褙子,坐在烛台前,被灯光包围自成一副灯下沉思的画卷。韩睿华轻手轻脚走过去,淬不及防抱住安静茹。
安静茹下了一跳,惊呼一声扭头见是韩睿华,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四下张望没瞧见屋里有人,才笑骂道:“万一我被吓傻了,可怎么办?”
“想什么竟这么入神?”
安静茹遂将今儿在太夫人屋里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紧张兮兮地道:“我只怕自己打理不好。”还有,这一家子明争暗斗,你来我往的,安静茹总觉得膈应,难道一家子就不能和和气气过日子么?
好吧,这个想法确实太天真,大家族里就没有和气的。
“母亲也是被逼急了。”韩睿华沉思片刻,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从小在韩国公府长大,这些事儿已经见怪不怪。抬头见安静茹秀眉还蹙着,宽慰笑道:“别担心,后面还有母亲。”
安静茹撇撇嘴,姜氏自然会帮她,只是心里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不想韩睿华辛苦一日回来后还操心这些,安静茹说起韩睿钦成亲,容蕙要议亲的事儿。
随便感叹了一声,“据说卢家姑娘才满十四,这么小就要嫁做人妇了……”
“还有女孩儿十三岁便嫁人的。”韩睿华想了想道,“静茹不也才十六岁?”
十三岁就嫁人,安静茹撇撇嘴道:“那到底是娶妻还是娶个妹妹回去照顾?”
韩睿华笑道:“幸亏静茹不是。”
又触在安静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安静茹登时红了脸,扭头不理韩睿华。自从两人关系慢慢亲密后,韩睿华这厮就百无禁忌了。彻底颠覆了他原来的形象。
韩睿华看着妻子娇羞的模样,恨不得搂进怀里好好亲几口。门外却脆生生传来紫苏说话声:“三爷、三奶奶,晚饭摆好了。”
安静茹从榻上起来直望外面走,韩睿华随后跟上。饭桌上,韩睿华才想起一事来:“今儿小舅子来找我。”
安静茹愣了愣,本能地就想到弟弟安晋松的抱负,气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他还不死心!”
韩睿华有些吃味,闷闷地问了一句:“如果换做我,你可会这般担心?”
旁边服侍的春香和夏香低头用袖子掩住嘴巴好笑,安静茹白了韩睿华一眼,“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么吓人的话,有个叫人不省心的弟弟已经够了,再多一个那我还活不活了?”
韩睿华很满意安静茹的回答,觉得她这样才说的是真心话,打趣笑道:“小舅子不过比你小一刻不到。”
“哪怕比他大眨眼的功夫,我也是姐姐。”安静茹抬起胸膛,“谁叫他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不加把劲,让我跑在前头呢!”
韩睿华“噗嗤”一声笑出来。
安晋松守在韩家门外等了半天才等到韩睿华,不过韩睿华照搬了安静茹的话,叫他好好读书,其他事儿暂且不提。安晋松着实郁闷,韩睿华拿出姐夫的架势,拍拍他的肩膀,又语重心长地教诲了一会儿,最后请小舅子进来吃饭。
安晋松忙摇头,“倘或被静茹知道了,她又要告诉父亲。”小时候挨打倒没什么,现在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父亲举着鞭子教训,就太丢脸了。如果安静茹知道,还要嘲笑他。
因此,趁着天色赶忙骑马回家去。
而这一幕,恰好被远远儿路过的夏氏看见,心里激动得不得了,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身边的小丫头,就朝这边跑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韩睿华从角门进去。
夏氏站在原地,心头百般不是滋味。亲儿子相见不能相认,再想起安静茹见了她不认得,堵了一胸膛的火气。回到自个儿家里,又遇上不争气的大儿子韩荣酒气熏天从外面回来,气得浑身发抖。
却又舍不得打儿子,就拿身边的小丫头撒气,那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疼的哇哇大哭起来。韩荣从屋里出来,见母亲往死里似地掐那丫头,连忙走过来一把拽开小丫头,趁着酒劲儿怒道:“你做什么?有气往我身上撒就是了,何苦为难旁人?”
韩荣生得高大魁梧,学着那街上路过的外地商人,留了络腮胡,绯红的眸子一瞪,活像那门上贴着的门神。夏氏被韩荣的模样唬得愣了愣,随后往地上一坐,就哭天抢地地大哭起来。
这后面二廊住着许多韩家旁支族人,还有一些在府里当差的韩家仆从,一户挨一户紧紧相连,一家有点儿动静,周围四五家都能听见。夏氏这么一闹,立马就有旁近的人跑来看。韩荣委实觉得丢脸,也不管那些人,拽着夏氏进了屋,“啪”一声将门关上。
夏氏愈发伤心,一边哭一边道:“我好容易将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孝顺我的?你这个不孝子,书读不好,营生的本领也没有,娶了老婆连个孙子也没留下就死了。我怎么就这般命苦,在鬼门关走了两遭,生了两个儿子,竟没一个能指望的上……”
韩荣理也不理她,就着桌上的冷茶咕咕噜噜朝嘴里灌,听到后面夏氏又说后悔的话,且越来越不成体统,气道:“当年可有人硬逼着你把儿子过继?是你听到了一点儿风声,就巴巴地硬凑上去,如今却又说这样的话!”
韩荣想到自己那死去的老婆,虽不是娇滴滴的美人儿,倒是模样齐全,又十分勤恳。他在家还好些,等他出了趟门回来,却只看到老婆的棺材。他那老婆不过感染风寒,夏氏不舍得花钱请大夫,竟活活给病死了。若不是府里大夫人知道,赏了银子下来,又叫人做了棺木送来,依着夏氏的性子,只怕一张草席卷了扔去乱坟岗都做得出来。
夏氏被韩荣这么一吼,哭声低了下去,可心里确实悔死了,如果没有将另一个儿子过继给姜氏做养子,她哪里就没有盼头?那个儿子小时候虽顽皮,如今的前途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不说远的,这韩家族人里面和他岁数相仿的,还有谁是考上了进士,入了翰林的?
夏氏是粗人,再多也不懂,不过倒是常听人说,从翰林出来的大多前途无量,以后给做母亲的挣个浩命也不在话下!
夏氏越想越难受,本该属于自己的好处,却便宜了旁人。
☆、059:四面楚歌
安静茹细心地替韩睿华理了理衣裳,又将腰带系上,她自己还没梳洗,一头乌黑发丝随意披在脑后,穿着家常粉色窄腰对襟比甲,映衬着那张素素的脸,粉粉嫩嫩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好了。”安静茹扬声问外面点心可备好了,回答的是春香笑嘻嘻的声音。
“每天早上都吃这些到底没什么营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不必这么早就出门。”安静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