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说完姜氏又说王妃,安静茹忧伤地连连叹气,只想着晨哥儿可怜,好像半点儿没听进去,只叹道:“幸亏还有王妃、婶子、太夫人心疼晨哥儿。”
沈氏倒不好继续说了,也沉默下来。半晌安静茹瞥见她脸上笑意淡去,忙起身赔礼,“都是晚辈的不是,本来是来探望婶子的,却说起叫婶子心疼的话。”
沈氏才发觉自己失态,摆摆手笑道:“不碍事,看到你才想起他来。”
看到安静茹想起晨哥儿,这个暗示也够明显的了。安静茹在心里轻叹,才说起账册的事儿来。沈氏一顿,眼里闪过不喜,安静茹解释道:“大伯母说她怕婶子笑话她记得不好,所以事先拿给我婆婆看了,可我婆婆也不熟悉咱们府里的账目,所以才叫我一定拿给婶子瞧瞧。要婶子说没有错儿,再交给总账房的入账。”
沈氏气得暗暗咬牙,这分明就是要告诉她,她做主请来的王氏,其实是姜氏那边的人。账目还有什么好看,银子去了,便是错了也只能错下去。
沈氏略略翻了两页,就有小丫头端着参汤进来,欧阳倩一手端起那粉彩盅,一手拿起小碟儿上的勺子,轻轻搅拌了几下,舀了一小勺放在嘴唇下试了试温度,才朝沈氏道:“母亲先喝了再看吧。”
沈氏放下账册,安静茹只好干等着她喝了汤,暗暗地留心观察她的神情,哪怕是低头喝汤时眼里的阴沉也看见了。等沈氏喝了汤,抬起头时,安静茹才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我婆婆说,如果做得不好,就叫拿府里的账册照着重新做。”
这句话终于叫沈氏有些稳不住了,幸亏陈嬷嬷及时笑道:“账是那边府里大夫人做的,她也管着一家庶务,哪里会有什么错儿?”
沈氏这才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拿着那账本又翻了两页,竟然是空白的,再往下翻只给了一个总的支出银两数额。做什么用处,为什么支出,全没有记录。
陈嬷嬷离得最近,也瞧见那空白的账册,登时呆呆愣住。安静茹小心地观察着她们两人的神色,紧张地问:“可有什么错儿?我婆婆说,大伯母将这事儿交给了她,如果做得不好,拿去重新做了送来。”
先前就说了,她们都不知道府里的账目是如何做的,要寻了同样的账目照着样子做。沈氏哪里肯将账目交给姜氏或者安静茹,少不得将满腔怒火生生咽下去,似笑非笑地道:“很好,连我也自愧不如呢!”
她的确自愧不如,想来想去,不过是王氏和姜氏想着法子将贪去的那些银子的账目抹平,没想到会送来一个空白的账目。这做法无疑不是明明白白告诉沈氏,她做账的手段,压根瞒不过姜氏。
既然姜氏用这样的法子暗示她,她还装着糊涂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了。
姜氏拿给安静茹,安静茹只翻了前面两页略看了看,根本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情况。这会子见沈氏气得连形象也维持不住,心里倒有些不安。不知道那账目到底有什么蹊跷,只是笑道:“既然婶子说好,那必定是好的,我婆婆也好放心,免得大伯母也还记挂着咱们这边。”
沈氏将账目递给陈嬷嬷,陈嬷嬷目光阴阳怪气地看了安静茹一眼,叫安静茹活像被鬼瞪了一眼似地,浑身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就听到沈氏笑道:“一会子我打发人过去谢谢那边大夫人。”
安静茹笑着点头,又陪沈氏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告辞。她一走,沈氏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整个面部阴沉无比,吓得屋里丫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陈嬷嬷忙打眼色叫众人下去,走过来温声劝沈氏,说了些万万保重身子的话。
沈氏冷冷道:“还怎么去保重身子,她分明是想活活气死我!”
陈嬷嬷道:“夫人心里明白,就更应该好好保重才是。”
好半晌沈氏才稳定下来,想到安静茹那坦然应对的模样,就想到王妃给韩睿龙看上的那门亲事。虽是将门之后,却极是体面,后来从夏氏嘴里得知这件陈年旧事,沈氏才多番周旋促成这门亲事。想着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孩儿,娘家无权无势,她自个儿也不见得多有能耐,且王妃必定心存不满,即便娶回来也不得姜氏用。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切都和她预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姜氏的性子她是知道了,没有七八分的把握,她不会轻举妄动。可她多疑多思,半晌沈氏一字一顿地道:“去给夏氏带个话儿,叫她多来府里走走。”
☆、058:趁机夺权
欧阳倩一直木喃喃地站着不动,沈氏没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不能帮衬着就罢了,还给她添乱。于是给陈嬷嬷打了眼色,陈嬷嬷服侍沈氏躺下歇着,朝欧阳倩道:“二奶奶如果不嫌弃,奴婢与二奶奶说会子话。”
经过昨天的事儿,欧阳倩是彻底反省了自己的行为,韩睿龙也低声下气地一再保证,对沈怀筠没有别的想法,如果有的话,早就与沈氏说了。可即便对沈怀筠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事儿难道就没有么?
就像许嬷嬷说的,她一直生不出孩子,只这一条就输了阵势,回到娘家也是没理的。韩睿龙果真狠下心肠不理自己,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虽然已经做好了面对婆婆的脸色,可真正被沈氏这样瞪来的瞪去,心里哪有不难受的。陈嬷嬷示意她去外面说话,她巴不得快些离开。
到了隔壁抱夏,也不要小丫头进来服侍,陈嬷嬷给欧阳倩倒了茶水,欧阳倩素来知道陈嬷嬷是沈氏身边只得用的人,忙起身叫客气地叫她也坐下。陈嬷嬷也不推辞,只是将安静茹送来的账目拿给欧阳倩看。欧阳倩看下来,惊得半张着嘴,“这是什么帐?根本就没做明白,就是从我手底下过的也没有。”
陈嬷嬷倒已经不惊讶了,脸上挂着笑,道:“二奶奶瞧着这账便生气,您想咱们夫人瞧见了就不生气么?”
欧阳倩知道陈嬷嬷的意思,婆婆要生气的事儿多着,她却不懂事又给沈氏气受。登时讪讪地垂下头,陈嬷嬷微微一笑,“二奶奶再想想,咱们府里的大夫人如何就敢明目张胆地拿什么都没有账本来?”
从沈氏手里经过的账目,欧阳倩不是不知道,祖上的田产地产,韩家老家的两处宅子,京城也有两处,这些收入皆入了官中,只因没有分家,大伙一起过活。沈氏娘家并不如姜氏的娘家,当年两人一前一后嫁来韩国公府,姜氏的嫁妆真正堪称十里红妆,沈氏远远不及。可这些年下来,光庄子就有了五个,南京那边还有两间经营丝绸的布庄,两间做首饰的铺子,生意一直不错。去年欧阳倩帮着沈氏对账,她手里的账本单两间首饰铺子便有近一万两的入账。
沈氏从官中私取银钱的事儿,欧阳倩早就知道,且帮着料理下来,她自己也学着弄了一些,再说这府里上上下下那个管事的不贪?
姜氏敢那这样的账目来,也就是说姜氏一直都知道沈氏背地里的动作。可大房无人,她也无可奈何。
欧阳倩没说话,陈嬷嬷继续道:“二奶奶想想,大老爷瘫了那么多年,大夫人照顾大老爷和以前的大爷,无暇顾忌家事,可咱们夫人任旧对她十分客气,您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咱们府里的大小姐。当年大小姐还没出嫁,便十分讨太夫人欢心。”
说着停了停,缓了一口气接着道,“可大小姐福薄一连两胎生了郡主,如果咱们这边能出一个人给王爷生了儿子……咱们是这样想的,可大夫人未必肯用咱们的人。说到底,王妃如今的情形,少不得是要从咱们家里选个姑娘去的,只是要选人,王妃必定是通过大夫人。”
陈嬷嬷忽然转变,欧阳倩反而有些糊涂,“母亲之前就同我说过,沈姑娘性情温和,模样脱俗,视为不二人选。”
陈嬷嬷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奴婢记得,夫人是这样说的,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且沈姑娘身子单薄。”
欧阳情似乎有些明白了,姜氏便是要从韩家选个姑娘去王府,但也担心去的人生了儿子就威胁到王妃的地位。故此,沈怀筠本来能调养好的身子,才一直没有调养起来,这样即便大房和二房面和心不合,姜氏也放心。因为她的身子未必能生出孩子来,而沈怀筠的姿色也能与王府的徐侧妃媲美。而事实是,沈怀筠的身子只要略略调养就能好起来。
如果沈怀筠去了王府,又生了儿子,王妃和姜氏未必会善待她,她为了生存只得紧紧依靠二房,而母凭子贵,沈怀筠的地位能不能跃上王妃也未可知。二房便不会因为王妃而忌惮大房。
欧阳倩一动不动,静静地将脑海里的想法理顺。都说韩家二房三房皆沾了大房的光,三房罢了,原是庶出,以前太老爷在世对三个儿子都较为严厉,三老爷在功名上颇有建树,族里提拔他对宗族有益处。可二房自己的公公的爵位却本该是属于大老爷的。
沈氏果真这样打算,那自己岂不是一手破坏了她的计划?欧阳倩心头一紧,难怪沈氏对她越来越没好脸色。可她不说,自己又如何知道?更重要的是,丈夫韩睿龙嘴里说对沈怀筠没什么,却由得自己胡来也不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