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显然是不太想提到那个人的,她心知夏绥远在淮王跟前必然下了暗线,倒也不想再瞒:“呵呵,倒和他有什么关系?”
“嗯,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他也许也犯了傻罢了。窈娘,本王若是你,就必须好好活着,因为……这世上开得好的,不仅仅是那一枝花,在一棵树上吊死,可不是智者所为啊。”夏绥远亲手将牢门锁好,“明天午时我会差人来放你出去,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也许我那位三皇兄还能念着你的好,不至于斩草除根呢。”
心软?怎么可能,窈娘心知明日踏出牢门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然而黑沉沉的牢狱安静了下来,周围死一般的沉寂,却忽然让她觉得寒冷。
对,就是寒冷,似乎还有孤单。她抱紧了膝盖,怔怔地瞧着粗黑的铁栏发呆,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人几乎没有什么特征的平平常常的张脸。
那个傻瓜,这会儿没准儿也在后悔把人藏到她那里去吧。
第二十章 中秋团圆夜
柴房里还算干净,林婆婆怕静研—个人会害怕,特意留了一盏小小的油灯,那豆大的火苗微弱,仿佛随时会被不断自门缝漏进的风吹熄。
静研伸手拢了拢,让那火苗烧得旺一些,抱膝坐在干冷的地上,头靠着墙。
还有几天中秋就快到了,她抬眼望着墙上一个小小的窗户,银白的月光自那里流淌而过,朦胧得如一层薄薄的纱。
好冷,又饿又不舒服,睡都睡不好。她将身体蜷得更紧,脸贴在膝盖上,愣愣地发着呆。
一阵风吹过,灯火差点灭了,静研一慌,忙上手去扶,手忙脚乱地正碰到被烧得炙热的油灯的沿壁,不由自主地便一个哆嗦。
只这一下,那油灯差点儿被碰翻,内里的油倾洒出大半,火噌地顺着油线燃下。
静研只愣了一小下,忙起身想用袖子去扇,那油却越流越远,直冲着她身下的干稻草堆而来。
然而不过片刻,那油线被堪堪地截断,有人儿脚便将那火苗踩灭。
静妍捂着胸口缩在墙角里,瞧着他手上的蜡烛,还有端着的一个大碗,里面隐隐地透着一股饭香,咋一闻到,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凑过去。
“饿了?过来把饭吃了。”夏绥远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将烛台和碗都放下,神色平和地掀开盖子,放好碗筷。
“我不吃。”静妍低着头,心道才不肯为了五斗米折腰,可惜肚子咕咕地一叫,就将真实所想出卖得干净。
她抿嘴,脸色涨红,却无论如何不肯过去,只拧着手指尴尬非常。
夏绥远无法,只好伸手将人拖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抱紧。
“还生气,嗯?”他凑过去顶顶她的额头,“好了,乖,先吃点儿饭,饿肚子明天难受。”
静妍睁大眼睛,看怪物似的望着他,这人今日怎么又哄起人来了?
她的唇还微微撅起,脸蛋粉红,黑溜溜的眼睛如两粒水灵的葡萄,夏绥远和她脸面相贴,稍稍使劲蹭着她光洁的额,低笑出声:“要不,我喂你?”
静妍伸手在他肩膀上轻捶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挣开,伸手去取饭碗。
可是打眼一瞧,小嘴撅得更厉害,越发不高兴了。
碗里盛的都是她平日不爱吃的东西,动手翻了翻,底下更多,没一样能下口的。
肯定是故意的,静妍稍带着些愤恨瞧着一脸无辜状的某人,心底暗骂了一句:浑蛋!
夏绥远自她手上将碗夺过,用筷子夹了一口先塞进自己嘴里,慢慢嚼着。
他吃得很香,嚼东西的细微响动在寂冷的夜里分外清晰,静妍饿得厉害,忍不住咬了咬牙,有点儿颓废地撇嘴。
夏绥远叹气,将碗又递到她跟前,神色温柔:“乖乖吃了,明早让你多睡一个时辰。”
静妍眼珠转了转,心想这可是个不小的诱惑,索性一咬牙接过来,深吸了一口气,很痛苦地开始吃饭。
夏绥远在她背后轻拍着:“慢点儿,我又不和你抢,别噎着。”
话音刚落,静妍就很配合地噎住了,眼眶微微发红,脸皱巴巴的。
她努力把那一大口饭都咽下去,看着碗里的菜,想了想,勉强夹起一块茄子,塞进嘴里。
她闭着眼嚼了半天才睁眼,这东西的味道,似乎不是那么难吃。
她这时候蜷在他怀里,就像只小耗子,什么都不管,一门心思捧着手里的食物。夏绥远抱着她微笑,间或伸手蹭掉她腮边粘着的饭粒,也不嫌弃,就放到自己嘴里,慢慢咀嚼。
直到静妍开始低低地打嗝,摇着头再也不肯吃,他方才将碗接过来一口一口将剩饭吃尽。
静妍稍微有些不可理解,见他丝毫不以为意,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吃剩饭?”
以前也是这样,同桌的时候,她剩下的半碗,他总能痛快地消灭干净。
是不是小时候在冷宫里饿大发了,她想一定是这样,瞧他的目光里就多了几份怜悯。
这点儿小心思轻易地就被夏绥远尽收眼底,他摇摇头,也不解释,将空碗放回去,低声问她:“困不困?”
静妍用手背揉着眼,很诚实地点头。
可是这里冰冷冷的,怎么睡啊?她四下环顾了一圈,回头瞧着他,意思很明显:你确定我们不能回去睡?
夏绥远耸肩示意她这事儿基本不可能,一言不发地起身。静妍诧异地望着他背影,却见不多时他回身,手里抬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卷,里面有一床被褥,还有一个枕头。
静妍失落,原来还是要在这里,这被褥看起来不厚,过一会儿肯定硬得硌人。
夏绥远动作熟练地铺好褥子,抖着被子,自顾自地解了外衣躺进去,冲她招手。
静妍瞪大了眼睛,他也要睡这儿?不嫌难受啊。
话是这么说,可是两个人挤着也许会暖和些,她背对着他,手扯着外衣犹豫着,闭眼一咬牙躺了下去,蹭掉鞋子从一侧钻进被子里,后脊背有些僵直地冲着他,不敢回头。
可是枕头只有一个,他的呼吸就喷在脑后,静妍犹豫地闭眼,将鼻子以下用被子蒙住。
果然,身下硬得很,不一会儿就硌得浑身酸痛难受,她咬着牙忍了半天,就受不了翻身坐起,抓了抓头发,一脸的苦闷。
蜡烛已经被吹熄了,室内一片黑暗,她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还有一个微微的叹息。
身体被人抱了起来,放到一具软和温暖的地方,她的头就枕在他胸口处,隔着薄薄的布料仔细听就辨得清有力的心跳。
瞬间舒服了许多,她不由自主地蹭了蹭,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中秋如花姐姐说想带我出去玩儿,就两个时辰。”静妍的声音轻得听不清楚,还有点儿发闷,相当委屈求全地在和他商量。
她对这事儿几乎不抱希望,毕竟逃跑刚被抓回来不过几天的工夫,那天晚上还非常严重地忤逆了某人。但是李如花在她面前说得天花乱坠,好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不是真的那么热闹。
李如花,夏绥远捶头,他这几天和小丫头几乎形影不离,这人是打哪儿钻的空子?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才跑到孙日恭哪里利用李如花的那会儿工夫,他名义上的正王妃就亲自跑到柴房来,和侧王妃共叙姐妹情深,一道大义凛然地骂了某人一通以后,就开始恬不知耻地诱拐小孩儿。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去吗?想去就去吧。”
隔了一会儿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平日也太严苛了?她本来就是自由的,老是这么被关着也不是办法,总要放出去的。
怀里的人已经发出了甜甜的鼾声,这几天 都累得不成样子了。
夏绥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胸口肚腹都被压得一片麻木,心底却像被人塞了个糖馒头,从里到外都是甜的。
孙日恭又揉了揉酸胀的肩膀,抬眼一瞧窗外微白的天色,似乎快要到四更了。
他一手拍着眉头,一手拿过冷了的浓茶而喝下,眼神不自觉地一瞟,正看到桌案上大大咧咧地放着的那个信封。
那个小小的不过一掌宽的东西,放在一堆公文中间,如此刺眼。
他将嘴里险些呛到的茶水咽下,取了那信封过来,开始思索。
到底要不要拆开看?拆了,显得自己妥协了,多没面子似的,不拆,万一她是真的有事,夏绥远那色迷迷的家伙对她做了什么,岂不糟糕。。。。。。
当然事实证明,孙“童鞋”他显然想多了。。。。。。
算了,踌躇反复了许久,不就是一封信吗?看了会死吗?大不了再无视一回便罢。
他手心内一层汗,信封滑落,俯身又捡起,撕了几下都没撕开。
他平日甚少焦躁,这会儿却不耐烦起来,动手猛地一扯,纸张破碎的声音过后,信封撕成两半,里面落出一张薄薄的白纸。
他闭上眼睛展开,将手凑到烛火下,再动作迅速地睁眼。
呃?一张白纸,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
他皱眉,深呼吸将那张纸翻过来,还是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
凑到火上烤了烤,没反应。
浸到水里泡了泡,依旧没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