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绥远叹气,其实她装得也不算太失敗,他曾经也在恍惚,是否真的己经拥有了这份爱意。
“勇王手下的第一护卫叶宽,戴青的师兄,便是我也要忌他三分,所以你被他捉去了,也不算丢人。”他语气平常,只在陈述事实。
她将脸埋得更深,在有些厚重的被里几近窒息,头脑却偏偏要命地淸醒无比。
“我阿爹到底是不是你逼死的?”她问着,几乎快要被这个问题逼得发了疯。曾经直根深蒂固的信念,其实早在她下手前就己经开始动摇,她希望他说不是,可是就算说了,自己能够一点怀疑都没有地全盘相信吗?
“不是。”夏绥远很坦然,“你相信我,等到了合理的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不,还是算了。”她想通了某些事情,自被子里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目光变得病态而炽烈,“你教我,怎样才能报仇?”
“这很难,我不会给你机会。”夏绥远拥起了她的手,那指尖莹白纤细,差一点儿就被他的血染得脏污,“况且以你现在的情况,别说报仇,杀一只鸡都困难。”
他笑,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心平气和地在这儿讨论这种问题,本来没想着许多,只想着把她捡回来,然后两个人整天在一起,这就是快乐的。
可是后来他发觉,不可能,即使当初再过豁达也不可能。人都是贪婪的,有了一样,就难免会想要另一样。
他便是如此,不光想要她的人,还想要那颗心。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之中必须有人要做出转变,扭转这种古怪的现象才谈得上未来。
“你若是真的想,明日早起,给我学骑马。”他说这话的口气可不是商量,完完全全是命令的口吻。静研抬头瞧他,低声问道:“就学这个?有什么用处吗?你有本事把我关一辈子,风水轮流转,当心别哪天也跌到坑里……”
夏绥远猛然回头,墨中透蓝的眸子在昏黄的光下闪出诡异的凌厉,寒光一闪看得她莫名其妙地一个激灵,后脊一凉,张口结舌再说不出话来。
他的目光刺刺的仿佛会随时扎进眼球,静研倔犟地垂着头不想再看。
“你先别琢磨其他的,先想想若是离了我,怎么把你那条小命保住才是真的。”夏绥远几乎是亳不客气地一针见血,一甩袖子熄了烛火,转身上了床自顾自地躺下,也不再理会她。
静研根本睡不着,只能睁大了眼睛蜷在床里,再不想去碰触他。
夏绥远这人大概很难得在教训静研这事儿上说到做到,五更刚过,天还蒙蒙亮着,他就动手把人扯了起来。
静研在床脚蜷了一夜,一开始精神无比是真的睡不着,黎明时分方才打了盹小憩了一会儿,在完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就被他拉扯起来,动作粗鲁地扒掉了寝衣,开始往上套衣物。
她从睡梦中被惊醒,尚是有些惶然,被他—点儿不怜惜地拖扯的后果就是,僵直了一晚的身体承受不住,抽筋了。
静研噙了泪水,哀叫连连,是真的很痛,腿上的肉像被一刀一刀割下来一般,让人几乎无法忍受。
夏绥远也不说话,晨光中看得出他已然收拾停当,伸手抓住她的腿就是一通大力地按揉。
他用的劲儿虽然大,但是揉动了值硬的肌肉,静研趴在榻上,很快便消退,咬着牙嘶撕地吐气,将泪水强行忍回去。
见她差不多好了,夏绥远继续刚才未完的动作,老鹰抓小鸡儿似的把她的衣服套好了,又伸手抓抓捏捏地替她绑结实了—个简单的发髻, 随即将人拎到了院子里。
静研腿上还是酸麻的,揉着眼睛被他拉出去,被屋外的冷风一吹,就是一个哆嗦。
她几乎从来没来过府中的马场,只觉得地方很大,只外围一圈是青砖铺就,中间俱是结实的木料搭起的不过一掌宽的矮矮的台子。
院内王贲已经将马匹牵了过来,不是夏绥远平日骑的,而是另一匹灰毛体型较小的母马。
静研本能地向后躲了躲,奈何双腿无力,又不想让人看笑话,勉强撑在原地抬眼打量着那匹马。
她不喜欢,也不愿意。
夏绥远嘴唇紧抿,扣着她的手腕将人几乎是扔到马上去,二话不说便用鞭子抽了一记。
马儿吃痛,立刻咴咴地叫着慢跑了起来,静研吓得脸色一白,只能慌慌张张地抱着马颈,完全不知所措,好几次都差点儿被颠下来。
“上身挺直了,双腿夹紧,使点儿劲儿!抓着缰绳。”夏绥远皱眉瞧着那马順着院子跑得缓慢,开口开始教她。
静研本来不想听,奈何抱着马颈时间长了。那马便有些暴譟,脾气上来就几次要扬蹄将她掀翻下去。
她一时没察觉,不多时当真被摔了下来,正落在侧面木台上,落在地上磕青了膝盖,痛得眼泪直掉。
夏绥远上前替她拍了拍身上的浮土,二话不说将人揪起来又扔回到马背上,有点儿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放在缰绳上,冷冰冰地道:“不想再摔跤就老实听话。”
静研眼泪越流越凶,又不想让他看笑话,就是不肯好好抓着缰绳。
夏绥远也不管她,只是在她掉下来以后,就会加大抽马的力气。
如此这般,静研第五次从马上跌下来时,已经没什么劲儿了,捲着不肯起来。
夏绥远把她扯起来又要往马上扔,她被这么一扯,一伸臂搂着他的脖颈,身上的伤口叫嚣着,一个劲儿地发抖。
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心头骤然一软,不过须臾却又硬下心肠,狠心将人又带到了马上,只不过这回他让王贲牵了自己的马过来,跑在她身侧,扯着她的缰绳带着她一道跑。
“看着点儿,怎么夹腿,怎么控马。”他叹着气一点一点地教,这回静研学得乖了,估计是知道犟下去没好处,只能抽泣着跟着生涩地学着。
他偶尔回头瞧她的动作,见差不多了就松开手放她一个人在前面慢慢骑着,自己则是尾随在后面。
静研学什么倒是也不慢,肯用心了也算有模有样,渐渐地也就不再摔跤,只是还是缺力气,总也控制不住似的。
这要是跑起来可就不得了了,尤其是后来她几乎脱力,缰绳都抓不稳。
夏绥远一直押着她学到正午时分,到了吃饭的点儿才允许她下来去歇一会儿。
静研眼睛都肿了,路也走不动,腿跟磨得火辣辣地痛,只能一小步—小步地挪着,却固执地不肯吭一声,拿过了自己的碗,大口地吞咽着里面的白饭。
林婆婆送饭过来见了,对于夏绥远这种填鸭子似的做法也觉得有些不妥,伹是又不好劝,只能小心地提了一句:“小爷啊,老婆子做了几副护膝绑腿什么的,过几日给你送过来? ”
夏绥远想了一下,侧目见静研很是僬悴的模样,“嗯” 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林婆婆松了一口气,挺好的一个女娃娃,偏生性子这么倔, 看来有的磨合呢。
第十九章 窈娘
下午的训练夏绥远一言不发地看着静研摔跤,他只会做两件事,一是抬鞭子抽马,另一个就是把栽在木台子上的小丫头甩回到马背上去。
就这样一直到太阳西沉,小丫头被摔在地上快要晕了,他才放人让锦绣扶她回楼里歇着去。
晚饭夏绥远是在大厅里和若姑他们一起用的,吃到一半就见锦绣小心翼翼地进来,行了礼禀告道:“殿下,小夫人没吃东西,刚才睡了。”
“嗯。”夏绥远没怎么吭声地将碗里的饭吃完,这才起身施施然进了后院。
锦绣为了让她休息好,特意只留了一盏灯,屋里还点了上好的香料,萦萦绕绕,沁人心脾。
夏绥远-进去就结实地打了个喷嚏,他对这种东西一向很不耐烦。
他走到床边,见静研正安静地趴着,双腿微微岔开,眼皮红肿着,却是睡得正熟。
他动静不小,都没把人吵醒,看来,这孩子是真的累着了。
他伸手掀开她身上盖着的薄被,又想去扯她下身的寝裙,想要看看到底什么状况。
这么一动,静研有了察觉,睁眼小小地呻吟了一下,苦着脸回头瞧着,脸蛋微湿,也不知是汗是泪。一见是他,立刻扯回了被子向床里侧缩过去。
夏绥远掐着她一只脚腕,将人拉回来,三两下除了裙子,又要去内里的亵裤:“别乱动,我帮你上药。”
他手上正攥着一个青玉小瓶,拧开盖子一股子草药气顿时弥漫开。
静研拍掉他的手,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不要你的破烂药。”
浑蛋,痛死了,都是因为他,这会儿来装什么好心?还指望打了巴掌给个甜枣不成?
“不用?好啊。”夏绥远无所谓地摊手,上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你身上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我的银子买的?这点儿破药确实不算什么。”
“你……”静研被他噎得差点呕血,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偏生夏绥远这人得了便宜还不知收敛,继续打击某人:“嗯,这么着我算算,你在这儿住了有几个月了吧?吃穿用都是好的,还有贡品,那些可是无价啊。”说完他还颇为好心地加上一句,“中毒的看病钱我就不给你算了,安续出诊一次什么价钱你也知道,算我请你。”说完这些他很好意思地伸手,“有没有银子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