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我们成亲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也该圆房了?”
朱瞻墡的话成功地在含烟脸上再催起两片红晕。含烟横了他一眼,拍开他蠢蠢欲动的手,嗔道:“都快到早膳的时候了吧?丫头们早该来了。”说着,随手拿过外袍便欲下床。
“放心吧,不会的。”朱瞻墡半卧着,拉过含烟的手,放在面上摩挲:“我早吩咐了不许来打扰我们的。”
仿佛就为了回应他这句话般,暖晴阁的门“呀”的一声打开,丫头采雅风风火火地直撞进来:“小姐!”一抬头看见了两人的暧昧模样,方醒悟过来,进又不是,退又不是,一时竟呆怔着说不出话来。
“蠢丫头,什么事呀?”含烟笑骂着,一面好笑地斜睨了朱瞻墡一眼,后者的脸上正悻悻地。
“小姐,”采雅回过神来,这才伸出手抚住因激烈跑路而起伏不平的胸口:“老爷早朝的时候旧病犯了,宫里来人要小姐即刻进宫。”
“这么急,”朱瞻墡的脸上回复平日的深沉与睿智:“不是老爷子真的病倒了,就是朝里有了大事了。采雅,伺候你家小姐更衣。我陪她一起入宫。”言罢,起身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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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烟和朱瞻墡抵达文华殿的时候,皇帝和柳士奇正在暖阁内面面相觑。
见含烟进门,未及她夫妇二人施礼完毕,皇帝已起身迎住。没有太监宫女在侧,皇帝居然亲自接过她的披风,引她至阁中坐下。而含烟虽欲推辞,仍受惯这待遇般,没有半点尴尬。
皇帝忙完,方回头看看那目瞪口呆的翁婿二人,讪笑道:“救星来了,朕服侍服侍也是应当的。”又道:“五哥新婚,原想着不打搅了,不过来了也是正好,朕这里正有个大大的难题,就算是迟些时候也定是要去向五哥讨主意的。”
于是大家就坐。宣宗皇帝取了封奏折来,递与朱瞻墡、含烟二人观看:“五百里加急特递,黎氏反兵又起,袭了交趾守军,总兵陈智、方政大败于茶龙川,几万交趾军全军覆没,速请朝廷支援。”
朱瞻墡默默看毕,交与含烟。
“五哥以为如何?”
“有柳太傅在座,哪里有旁人置喙之地?”朱瞻墡笑着说。见柳太傅只躲于皇帝背后涨红了脸拼命向他摆手,又道:“更何况柳太傅有这样个可以在文华殿、文渊阁行医的女儿?本王还从未见过王妃对朝政发表高见,正好借此机会见识见识。”
含烟已将边报细细看完,见朱瞻墡如此说,微微向他一笑,道:“含烟幼时与皇上同在家父门下就读,如今家父年事已高,无心再理俗务,含烟又怎敢不代父效命与君前,以尽人臣人子之份?”说到此,话音一顿,无视于左右两束赞许的目光,含烟转向皇帝:“皇上,不知今日早朝之上,群臣对此事看法如何?”
“无非是什么斩败将、肃军纪,再派重兵收失地、正国威一类的话罢了。”
“众大臣所议原是正理,但若问臣妾之见嘛,”含烟抬头对上皇帝期许的目光,缓缓地道:“交趾之地,不若弃之。”
此话一出,果是举座皆惊,襄王固是肃然危坐,准备洗耳恭听,皇帝更是一脸不可置信之色,喃喃道:“弃之?”
含烟推座而起,恭恭敬敬一礼,正色道:“交趾自唐代始几百余年,均自立为国,虽属我天朝体系,亦自有王族统理。永乐五年,因黎苍起兵叛国,杀害当时安南国王陈氏一族,成祖先帝起兵伐之,尽驱黎苍之众。因陈氏王族后继无人,遂将其纳入我国版图,并建交趾布政司。然自交趾归属二十余年,居然兵乱年年,黎氏一脉固然无有宁日,交趾之民亦饥寒潦倒,时有民变。每遇事变,朝廷便强兵猛将万里而征之,征之变即平,离之则又起,反反复复,于民则家园不守、难望太平;于国则战祸连年、兵耗巨大,实在是我大明一个沉重的包袱。实若究其原因,臣妾以为不外有二:一是当初平叛之日,不曾效云南之例,以平复主将沐氏永世镇守云南。交趾之地,是英国公张辅所平,若当初能令英国公世袭镇守,断不至有后日之连绵战祸;二是交趾之地,实不该遣宦官马骐出掌军务。永乐十五年,马骐至交趾即大索境内珍宝,一度规定交趾岁贡扇万柄、翠羽万只,并纵兵抢掠民间金银珍宝,动辙抄家,贪婪而又残暴的统治使交趾人深受其苦,三四年间便叛乱四起,无可控制。其后虽马骐以激怒番邦罪处斩抄家,然而已无补于大局。有此两点失误,我朝于交趾之地,已失去天时人心,更无地利。此时纵一时兴兵弹压,终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长驱袭远,劳民伤财,长此以往,为祸将不止于交趾一地了!”
含烟一口气铿锵道罢,阁中一时静得落根针也可闻。皇帝朱瞻基面色凝重,额上隐隐竟有汗珠,半晌方叹道:“理虽如此,二十年勤力经营之祖宗基业,难道就断送在朕的手中吗?”
“有舍方可有得。臣妾以为,若皇上肯弃交趾以全天下,千百载之后,利益得失显见,史家之评述,定不会怪及皇上失于武功,而能够体会皇上之体恤民意,仁德治国之心的。”
朱瞻基仍旧沉吟。
“皇上。”襄王朱瞻墡亦起身进言:“臣也同意含烟所言。如今皇上之患,亦不在交趾之地一点子虚功业吧?”
柳士奇本有些瞌睡,此时却忽地一睁眼,顿感气氛凝重,又见女儿女婿都站着,忙不迭地也站起来,道:“我也同意。”
于是整个严肃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皇帝朱瞻基忍不住也笑起来,一面摆着手道:“罢了,罢了,待朕考虑考虑后再做决定吧。”说罢,看看几人都还站着,又道:“都坐罢。在这里还是朝上那一套,适才含烟这一通奏本都让朕恍惚间觉得还在早朝呢,真真是个大学士的女儿,议起朝政来也全是朝臣的风骨。”
几人都笑起来,各自落座。皇帝问了问,见瞻墡含烟也还未用早膳,又传了些茶点来,君臣共用。
“方才为了交趾之事,搅得朕都还没顾得上给五哥道喜呢。五哥新婚第一天就把新人独自抛下,却陪着‘旧人’出双入对,真个叫人分不清哪个是新哪个是旧啦。”皇帝嘴上同朱瞻墡打趣着,眼睛却向含烟那里瞄去,见含烟云淡风清地抬眼向他笑笑,忙又转回目光,道“朕今早偶尔听小太监说襄王府昨夜出了点风波?”
“偶然混进个泼皮罢了。”朱瞻墡还未开言,含烟已截过话头:“不过是想趁乱索些金银,人虽没抓住,但幸好没出什么事情。只是惊扰了昨夜上门贺喜的各位大人,襄王爷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臣妾已吩咐下人准备了礼品,回头送上门去压惊。”言罢,方含笑回头瞟了朱瞻墡一眼。
“哦,不过是小风波呀。朕说呢,不然五哥也不会这么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只是五哥的新娘朕虽见过一次,但只是惊鸿一瞥,竟未注意容貌是否标致,也不知性格是否温柔,比皇嫂又怎样呢?”皇帝笑着调侃,眼睛里却有着实实在在的关切。
“臣妾蒲柳之质,怎比得上高小姐丽质天生?”含烟也笑着。[奇书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这倒也是,含烟的美,却不宜拿来和其他女子相较。”帝转向朱瞻墡:“若仅论容颜,朕仍以为当推柳太傅家的大小姐为第一。不知五哥见没见到过这位妻姐,朕初见之下,便惊艳于其绝代风华,她的雍荣、她的清逸,怕只有月里嫦娥方可比拟其万一。更兼她聪明绝顶,琴棋书画诗文之类,就算是朝中以此闻名的大臣也自愧弗如。朕无事时曾想,真不知为何上天如此优待柳氏一门,莫不是占了什么风水宝地?天地灵秀都钟意于此?怎地生下来的女儿个个都这般‘只应天上有’呢?”
柳太傅本一门心思地在喝茶吃点心,此时见皇帝说到柳氏一门,又慌地起立禀道:“皇上,老臣一直居于故宅,从未搬家,更不曾占什么风水宝地,还望皇上明鉴。”
此语一出,又是一片笑声。
如此几人谈谈说说,不觉日已近午。朱瞻墡以目示意,便与含烟二人起身告退。
不料二人刚刚走到门口,却被皇帝唤住:“含烟!朕差点儿忘了,皇后几次嘱咐朕,见到你时定要带信儿让你得空到坤宁宫去一趟,你当了襄王妃她还没给你道喜呢。”皇帝说罢,顿了顿,又放沉了声音缓缓地道:“另外,五哥,朕已经决定,此次交趾之乱,还是请五哥亲自出马弹压一次吧,至于弃交趾之事,待胜利之后再为讨论。”
第二卷
浓重的夜幕之下,一辆马车正在官道上急驰,赶车的小伙精短粗壮,一身的黑衣都被汗水浸透,却还在不停地打马加鞭。马车飞一般地掠过树木、草野,车轮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滚过的轧轧声在宁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惊人。
忽地一道黑影凌空而至,疾驰的奔马被长索套个正着,瞬间马倒车翻,人声马嘶混成一片。一群执刀的黑衣人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汉王朱高煦。他上前一把扯下车帘,从里面拖出一名女子。女子仰面楚楚可怜地乞求,朱高煦板过女子的脸迎着微弱的月光辨认。“没错,就是她!绑了吧!”女子受不住这样粗鲁的对待,不停地扭动挣扎,一张俏脸上满是痛苦以至扭曲……扭曲、变幻,出现的居然是皇帝朱瞻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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