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轮到我吐舌头了――原来竟不曾瞒过姐姐。嘿嘿,指婚的圣旨是怎么来的?当然是我骗来的。待选秀女当中,姐姐惊才绝艳,自是无法不受人瞩目,而我又断不肯让姐姐嫁入皇宫,是以少不得在皇帝耳边吹吹风,不咸不淡地点点笼络藩王的好处,又不经意间让写满襄王字眼的奏折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此竟成功地将这道圣旨骗到。至于圣旨上缘何未写姐姐的名讳,那更是在瞻基手书之时我不小心打翻一只瓷碗造成的。――打翻时他还未写名字,接着写时,被我误导便已带过。
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姐姐着想的――一是姐姐本就不愿入宫(虽然瞻基本也并非定要姐姐入宫,我若直接求了瞻基,他也未必不肯放了姐姐);二是当时姐姐和陆凌风的感情正在胶着阶段,明明相爱却谁也不肯明言,正需要这样一桩外界的刺激来激发他们的情感。当然,还有第三个原因:我对太后及瞻基的反复试探已无可容忍,为自己寻觅一个相伴终生的爱人已成为当务之急。
可是原来姐姐竟是知道的,我不由得羞红了脸,胡乱应了几句,便拉着采雅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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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这无非是一封普通的平安家书罢了,我还是遣开采雅,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享受这一个人的温馨。
果然,拆开裹住鸽脚的铁环,里面只有一张折成窄条的便笺,上面龙飞凤舞地写道:“已至开封,勿念。另:凤舞已随军。”
我定定地看着这张纸条,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瞻墡果然是带了凤舞去了,不顾军纪也不顾我的感受。他不是和我暗示过他对凤舞并没有什么真感情吗?我长期以来的调查也显示着这一点。难道是我错了?不然就是真的凤舞太重要?凤舞。我的心中迅速掠过关于她的一点一滴:老将军高远一生未婚,却在四十岁上得女,在户部的籍册上更是根本就没有她的名字:我派人监控高远一家却发现屡次有刺客来袭也屡次被保护;我试探地和瞻墡提起宫中的锦衣卫以及太后他反应强烈;汉王挟持我欲交换凤舞;我“不经意”提到凤舞不宜多见人他也没有反对……还有,我最近总是做关于凤舞的梦……梦?我的心里仿佛被什么触到,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可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摇了摇头,我起身走到床头,拉开被褥,轻轻旋开一个凸起的木钮,一方暗格便出现在我面前。――这东西存在好久了,早在当初建房的时候,我缠了施工的匠人学习土木技巧,便亲手做了这暗格,是以虽极粗糙,却是个纪念,更是我心爱之物。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摞的公文信件,我把纸条轻轻展开放了进去,又想了想,还是把所有的公文信件都拿出来翻看。
所有的纸张上面都是相同的笔迹――瞻墡的笔迹。大部分都是历年来他与兵部、礼部来往信函和公文,一些重要需存档的则是我誊写的副本。而这张字条则是唯一一张真正写给柳含烟的信函。
我从里面随意抽出一张:是永乐十九年汉王因罪改迁乐安时的奏折,瞻墡力陈汉王种种不轨,对目前朝廷对藩王拥兵及权限的处理提出了疑问,但亦称终是嫡亲骨肉,对汉王的处罚太过,反易激之而生变。此折虽是我临摹而得,但瞻墡字体我习之多年,亦颇得斯人风骨,加之文中慷慨激昂,有理有据,于今观来仍依稀可见当年做为唯一封王皇孙的他,如何叱诧风云,意气风发,好一番儒将风采。
再抽一张,是瞻墡为洪熙元年湖北蝗灾事私借官银的求情条子。这事想起来还如在眼前,实在是当时赈银发放不利,灾民流徙到南阳诸郡不下十余万,南阳指挥使遣人捕治,灾民为此而死的不计其数。而瞻墡以私人情分求诸官作保私借官银,不仅银到民生,且促成仁宗先帝彻查赈银下落,着实惩治了一批贪官污吏。
一张张翻看下去,我微微含笑。这就是我选择的夫君,少年时英武奋发,扬名沙场,青年后更加睿智通达,洒脱随性。这样的夫君应当是令人骄傲的吧?我总有一种直觉,他应该是个真正懂我的人,能伴我走过一生的人。直到现在……我依然相信自己。
把东西小心翼翼收好,我走到桌前,抽出一张素笺裁成小条,以小楷端端正正写道:“保重,等你。”写罢,打开我案上一盒琉球贡粉,轻轻洒上一点,封好在铁环中。
信已寄出,我的灰鸽“神羽”会自动识别大军及同伴“仙翎”的踪迹,将信件安然地送到瞻墡的手中。我拿起铜镜,对自己笑笑:这些日子回到家中,舒适恬淡,人也变懒了,出力的事情青青都做了,我的日子甚至比未出嫁时都闲散自在。嗯,是该亲力亲为做点事情的时候了。
不过说起来,这些日子宫里的反应确也奇怪,汉王私自入京;凤舞许嫁襄王;瞻墡统兵平交:多少大事,太后那里居然没有丝毫动静,瞻基政务上也不见改变,除了胡皇后为了争风吃醋的事情找我,整个皇城波平水静,看起来竟没事儿一般,实在是匪夷所思,也更让人不禁猜测这风平浪静的表象下面,是否酝酿着什么惊涛骇浪?
理了理思绪,我决定从胡皇后提供的线索入手。手里多握有几分旁人未知的内情,在这诡谲的宫廷斗争中,便可多几分胜算。这样想着,我拿出一身丫鬟的服饰换了,又打开发髻梳成长辫,收拾好了,对镜照照,――嗯,还是我熟悉的形象。我曾这样打扮着陪父亲站立朝纲,出入宫廷;也曾这样混迹于市井,行走于江湖。唯愿我王妃的身份与情感也如这衣裳一样,不合适的时候,尽可以换掉,穿回熟悉的服饰,就回到原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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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门附近,最大的饭庄当数“福来顺”了,占地即广,菜色又全,更兼守着出城要道,每日里人来人往,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我当初斥巨资买下这个饭庄,原只为看上了它的地理优势,却不料日后也为我带来了滚滚财源。
我满意地抬头观赏着我的杰作,耳畔却传来一个声音:“姑娘,楼里用点饭吗?”回头看时,却是一个笑眯眯的小伙计,见我望着他,一双眼睛更是喜笑地眯起:“我们这里的菜色都是上好的,价钱又公道,无论您是自己用还是代人订餐,我们都能保证让客人吃得舒服又满意!”
“只是随便用点菜饭罢了。”我对小伙计笑了笑,这饭庄门口安排两个伙计是我的主意,招揽客人还在其次,更主要是监视路上来往行人车马,也算是替我做点探查的工作。头一条这伙计令我还算满意,就不知道第二条做得如何?我一面想着,一面跟随另一位迎出来的伙计往楼里走去。
正是吃饭的时间,一楼正厅里早已人满为患,我跟着伙计来回穿梭了几次,还未找到合适的位置,正犹豫是不是直接提出见他们邱掌柜算了,却听见了一声惊喜的叫声:“含烟姑娘!”
“含烟姑娘!”
听到呼唤,我一回身,正对上礼部给事中梁其山惊喜的目光。
“原来是梁大人。”我脸上笑着,心里却不免有些沮丧:到这福来顺走一遭也不算近,偏来了还没见着掌柜,却又遇上了这家伙,从他的一贯表现来看,大概是不会轻易让我脱身的了。
“含烟姑娘是一个人么?梁某与朋友相约在此饮酒,已订了楼上的客座,姑娘如不嫌弃,一起坐坐如何?”果然提出了邀请。
“这,怕是不方便吧?”我正要开口拒绝,不料伙计已接上了话:“姑娘识得梁官爷呀?这可太好了,正愁楼下没座位呢,得,我给您二位带路,二位这边请――”
梁其山闪过一边,让我先走,一面说道:“正有问题请教含烟姑娘呢,却巧在这里遇上了,姑娘请。”
梁其山一口一个姑娘地叫着,显是不了解我如今有了新身份,不过如今他待我也算执礼甚恭,和最初见到我时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了。
说起来,这梁给事也算我的半个门生。礼部总监科举事宜,前年那一科我父以礼部侍郎身份兼任主考,自然点卷阅文之事少不得我来参上一脚,梁其山的卷子则是我选在三甲里由基亲点的头名状元。状元及第,少年成名,自然少不得心高气傲,又加上中式之后即由皇帝授予礼部给事中之职,虽说官职只有小小七品,可给事中之职既可直接上书皇帝,又可对尚书、侍郎所做决定进行“科参”。出任此职,无异于成为皇帝私人,官职虽小,权限却大,更是多少人眼红之位。故此这位梁给事就职礼部以来,意气风发,言辞之间更少顾忌,在同僚之间颇负傲名。
我父虽任礼部侍郎,却是兼差,我更是少有在礼部走动,可也不免有些日常政务、公文交接之类,每每我犯了懒,也会在礼部直接处理,并不带回家中。时间长了,礼部大小官员对此也是熟视无睹。而这梁给事,却是看不过我的行径,虽不至上书弹劾我父,亦屡屡面带愠色,颇有微词。个中原因我自然能够理解:这些“文人”每每清高自许,“男尊女卑”的思想已经深入其心,对我这小女子“僭越”、“牝鸡司晨”的作法又如何能忍?只是我生性淡薄,只顾自己偷懒,对旁人态度倒不十分在意,是以我行我素,对梁其山的冷言冷语只做听不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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