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见马赟不愿与自己多作,不急,徐徐说道,“马大公子可否赐名字?”
“犬子名煜席,字子玉。”马赟完全不给马煜席开口的机会,一人接下所有的应承。马煜席的眼中略过一丝阴霾,洗耳静听父亲与辛的勾心斗角,他有预感辛必然是抓着把柄来的,屈服的肯定是父亲。
第十四章
“马公,子玉贤弟如此人才,您让他赋闲在家,不是可惜了。”辛似不经意地谈笑着。
果然,马赟的手一抽,面色一僵,“呵呵,王爷说笑,犬子不成器,游手好闲,说来惭愧,老夫忙于朝堂之事,到头来,自己的儿子倒成了纨绔子弟,惭愧,惭愧。”掏出汗巾,颤抖着拭去额角细密的汗。
辛冷笑一声,“马公过谦了,本王倒是看好子玉贤弟,不如本王向圣上保举子玉,想必圣上定然也会欣赏他的。”他要出手,怎么会两手空空。
马赟额角的汗越来越多,“王爷,老夫一生没有盛誉,也留了清名,可千万不能让这小畜生给玷污了,还望王爷开恩,千万莫毁了老夫啊。”
“哈哈,马公啊……”辛朗声大笑,对前面说的话丝毫不改口,“马公,这药你可要收下,本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辛将木盒向前一抵,就好似撑了一下桌子起身。
马赟装作没看到,振袖起身,却被辛软软拦住,“马公,让子玉送本王便可,您歇着。”
马赟脸色一变,白里泛青,上不得下不得,只得又挪回椅子里,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跟了出去,使了眼色,心中惴惴不安。
辛和马煜席一路无言,直走到了府门口,辛突然停了下来,扭过身,一双眸子寒冰冽冽,“本王不管你要以怎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但有一点你记住了,那是本王的女人,你若敢打她的主意,就是马公也救不了你。”
马煜席低低地笑了,“王爷既然都明了,又何必担心。”那副神态早已不是那个窝囊好色的人,清醒的光华看着尚未开启的大门,仿佛在眺望门外的世界。
“门要开了,小心点。”辛与马煜席只说了一句,觉得他比他老子爽快多了,心生几分喜欢,眼见他一脸平静淡泊地等着门开,不由出言提醒。要收服马赟也许马煜席是个突破口。
马煜席也不止笑,只是加了一层轻佻的气息,“王爷,不送了。”站定了脚根,表情可亲,气氛却疏远。
辛毫不在意,他的目的至少达成了一半,寒着脸,他本以为只能达成三成。
道临眼窝里射出熠熠光辉来,“爷,您怎么看这个马赟?”
“老狐狸。”
宰相府内,马赟和马煜席站在桌边。马煜席拆开了木盒,将藏在里面的两根人参挑拣出来,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突然丢给了一旁的下人,冰冷地吐出两个词,“碾碎,洒掉。”
马赟满意地看着儿子的表现,想来他这么多年的栽培初见成效了,他的儿子能担大任。
“爹,你怎么看晋王?”马煜席淡淡地向父亲询问。
“绝非池中之物,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马赟皱着眉,一针见血。
马煜席愣了愣,他没有父亲那么担忧、严肃,“那您的意思是您要去提醒皇上吗?”
马赟摇摇头,对着儿子笑将起来,“你还是不够火候啊,呵呵,为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是皇室内部的权术争斗,与我们不相干,你要记住,凡与自己无利益关系的事能避则避,但千万要分清楚,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马赟很耐心地教着儿子,脸上是一个父亲的慈爱。
马煜席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个木盒,麻利地解下胳膊上的绷带纱布,甩了甩手,晋王,一个为女人而轻易暴露身份的人,当真非池中之物吗?
“席儿,晋王既已看出你来,你须与他交好,免得再惹事端。”马赟的眼神深邃了去,正色叮嘱马煜席。
“是,爹,孩儿明白。”马煜席没有问父亲晋王留京的原因,从这几日的变故看来,太子被禁闭,康安王率先独自返藩,这准是辛的“功劳”了。马煜席中指有节奏地击打着桌面,思考现在这平静下的暗流涌动,暴风雨来临前他要找到正确的依托。
道临一路上心事重重地跟着辛,几次欲言又止。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等了半天,道临仍憋唇,没吐出话来,辛恨铁不成钢地切齿道,“有什么就说,本王何时养了这么不中用的人?”
道临憨厚地笑笑,心想,说出来了可就得洗净脖子待宰了,一只手绕到颈后,“爷,王妃来信了。”
辛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说了些什么?”辛在外一向不读家信,都是道临看完后,挑拣些重要的说与他听。
“小夫人的母亲过世了,小夫人也来京了。”府内下人知辛厌恶惜怜,不敢将惜怜直接等同于其他诸位夫人,可说到底也有皇帝撑腰,怠慢不得,这才想出这么个称呼——“小夫人”,辛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辛的脸果然沉了下来,一记扇子敲在道临的脑袋上,语气不善,“诚心气本王是不是?没事提她干嘛!”
道临暗自叫屈,揉着硕大圆滚的脑袋,别要起了包才好,“王妃信里还报了平安,让王爷也当心身体。”
“嗯。”辛像是没听,又像是听了进去,不轻不重地敷衍了一声。
道临眼看辛要继续往前走去,一个箭步赶在辛前面,“爷,好歹是您丈母娘,您说都在京城,您知道了也不去吊唁,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辛有些生气,但终是停下了脚步,想了想,长出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道临扁扁嘴,自己整整衣冠,健步跟上。其实王爷的心不坏,有理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小夫人虽然面貌不如府内另外三位,可她却满腹谋略,历览古今大小事,胸中丘壑与道临可能不相上下。道临曾在惜怜的院外捡到过碎金诗笺,本以为是伤春感秋的小词,定下眼来,竟是一篇评古论今的文章,文笔老辣精准,条理清晰,分层明确,思想更是成熟新颖。道临惊诧不已,当日便去找惜怜交流切磋,惜怜的冷静睿智、不卑不亢,使道临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平凡丑陋的惜怜。惜怜很坦诚地与道临聊了将近两个时辰,事后却真挚地恳求道临不要向他人透露他所发现的一切。道临没有问原因,他尊重大隐于市的有才之士,尽管是一个女人。
辛与道临走了近两烛香,才从城中走到城南,停在一户人家门口。门前拾掇得很干净,门面很小,棕褐色的木门有腐坏的地方,阮黑色的斑斑点点,辛有点打退堂鼓。道临见情况不妙,抢前一步,叩了门。不多时,两扇有些年头的门被从内拉开,开门的是惜怜的贴身丫头阿墨。
阿墨一抬头看到辛和道临,着实吓了一跳,过了好些,才反应过来,让到一边,“见过王爷,见过大总管。”惊魂未定地瞥了几眼,脚步踟蹰。
辛睨了睨她,跨过门槛直接走了进去,“你主子呢?”
“回王爷的话,小姐在里面,正……”阿墨还未说完,惜怜便从里面轻轻悠悠地飘了出来,两脚像没有着地一样,一身宽松的黑衣罩在她身上,将仅剩的雪白凝润的皮肤和姣好窈窕的身材遮得密不透风。
辛看过去,莫名的,竟产生了一丝好感,也许是初尝权力对这个帮手有所感激,又也许是惜怜低着头,那张可憎的面孔并没有在辛眼前铺展开。此刻的惜怜似乎带了几许天外人士的感觉,那种空灵缥缈丝毫没有沾染世间烟火。
“阿墨,是谁?”惜怜清透的声音将辛的美好幻想化成齑粉。他怎么可能对这样的人保佑期冀,着实可笑。
惜怜拾步下阶,下颚稍扬,呈现的就是辛冷漠的脸。惜怜微微一愣,赶紧俯下身去行礼,萧条的背微不可察地颤抖,“王爷,惜怜见过王爷。”她从未想过他会来,她心如死灰地守着母亲的骨灰过了这么多日,静坐到整个人都要羽化了,原以为天底下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触动自己,可当平日里遥不可及的夫君忽然出现,表达出从未有过的尊重,惜怜的防备全线崩溃。
辛呼出口气,看到道临冲自己使着眼色,咬咬牙,心想不过是一个女人,上前将手伸到惜怜的臂下,小心地搀起了她,“免礼吧。你母亲去了,节哀顺变。”辛看到惜怜的胎记,满腹墨水就凝固了,干涩涩地憋出两句。
“谢王爷。”惜怜对于辛态度的转变一时仍适应不过来,讷讷地含着头,身子往后缩。
辛感觉到惜怜的退缩,尴尬不已,两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只能咳了声,掩饰一下。
惜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顿时僵硬了。一人抬头望天,一人低头看地,沉默弥漫开去。道临来回瞟了几眼,拽了拽辛的袖子,“爷,进屋吧。”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正对屋门摆放的灵牌。
辛懂得规矩,不二话,拈起三炷香,引了火,恭敬地鞠一躬,肃然地把香插在案前的香炉里。三点红光隐隐耀耀,被暗黄色的香柱遮挡着,屋内光线充足,香燃烧的痕迹不起眼,毫不起眼,就像这处房子在京城中毫不起眼,惜怜在辛面前毫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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