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到底,这是汉人之地,从前不觉,如今到关外经历一次生死,方觉中原所遇之人皆是好人,所见之景皆是美景。
荀馥雅在浑浑噩噩的睡梦中似乎又梦见前世之事。
那是她还没嫁给谢昀做妾,荀况在官途上混得顺风顺水之时。
江南陵城水患,朝廷拨款赈灾,可灾情依旧不减,途有饿殍、路有白骨的人间惨景依旧屡见不鲜。
正当朝廷头痛之时,一封万民书送到老皇帝的手上,上头列举了陵城县令贪污受贿、鱼肉乡民、私吞赈灾银两等十大罪状。
老皇帝震怒,命谢昀当江南大钦差,前去查明真相。
朝中何人不知,谢昀是老皇帝的刀,派他去也就意味着派他去砍人。
陵城县令是荀况的门生,荀况自然不能让谢昀这把刀去捅他,将他们之间的肮脏交易给捅出来,便命陵城县令想办法托谢昀下水。
她得知荀况在陵城给谢昀设套,不想陵城的百姓再饱受灾情之苦,好心提醒谢昀要当心美人计,岂知谢昀不知好歹,懒洋洋地回她一句“本将军的事,轮不到荀家的人来置喙”。
她气恼,不理会他,转头与容珏师兄、五师弟赵玄朗一块到陵城,想办法解决陵城灾情的问题。
不巧的是,陵城官员设宴款待他们,他们与谢昀在同一个宴会上相遇。
宴会上,那些官员想着谢昀年轻气盛,既未娶妻又未纳妾,哪禁得住寂寞,明目张胆地向谢昀使用美人计。
他们盘算着,若是谢昀收了美人,日后好拿捏,若是不收,也正好试探态度。
可谢昀如冰刃般的目光,从几名舞姬身上缓慢刮过,带着阴森森的寒意。那些舞姬皆生出了惧意,又见谢昀将明晃晃的剑抽出来放在酒桌上,哪敢靠前引诱。
一计不成,那些官员便一个个地向谢昀轮番敬酒,可谢昀持剑走到她身旁坐下,说了句很混账的话“美人计要用这样的美人,本将军才会上当,敬酒的话,要这样的美人敬酒,本将军才喝得下”。
一句话让她骑虎难下,她既气恼,又不得不碍于情面将一杯杯的酒饮下。
宴会散去时,她眼眸微阖,醉得很厉害,看着温润如玉的容珏师兄都有勇气诱惑他。可当她要表明爱意时,谢昀那厮一把将她抗走。
她心里很不痛快,用力捶打着谢昀的后背,谢昀将她扔到客栈的床榻上,解了披风,脱了外袍,说了句“很开心吗?希望你今晚还能笑得出。”
她醉得厉害,察觉有一双手在勃颈处游走,迷迷糊糊地睁眼,对上谢昀那双冰冷的眸子,瞬间察觉发生了何事,怒然伸手去推开。
“放肆!”
谢昀拽住她的手腕,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荀家的美人计自然是由荀家姑娘代劳,更有效。”
她感觉骨头快要被捏断了,忍不住痛吟:“疼。”
“疼?不,疼的还在后面。你们荀家给本将军的疼痛,本将军会一点一点还给你们!”
谢昀重新将上衣穿好,甩着脸色离去。
梦醒时分,荀馥雅只觉得头痛欲裂。
上一世她与谢昀不欢而散,随后南陵众官员陆续被洗劫一空,他们的钱财与贪款皆被一批劫富济贫的游侠分发给灾民,谢昀怒斩南陵众官员于街头,爽快了灾民的心。
如今想来,当时应是谢昀与路子峰里应外合演的一手好戏。
她不仅白操了心,还自取其辱。
忆到此处,荀馥雅心里生出了几分不爽快,瞧见身旁的谢昀舒服地躺着,拿了《经文》砸他脑袋。
“现在背诵《经文》前三十六章给我听,错一个字打一下手板心。”
谢昀的美梦被无端砸了,他睁眼瞧见荀馥雅正经八百地翻阅《经文》,暗叫不妙。
正欲开口推脱,却又怕惹恼荀馥雅,心里很犯愁。
能光明正大地打谢昀手板心,此事可遇不可求,怎叫江骜不心痒痒?
遂,他幸灾乐祸地向荀馥雅笑道:“打手心这事多费劲呀,嫂子让我来代劳吧。”
谢昀伸脚踢过去,被躲开。
荀馥雅对江骜这人没啥好感,正眼不瞧一下,将戒尺递给玄素:“玄素,你来。”
江骜赶紧给玄素让道,暗地里为好兄弟捏一把汗。
玄素可是单手能挥动百斤鱼叉,那力度可想而知……
谢昀轻蹙着眉,眉目间有几分少年的稚气,显得有些许可爱。
“嫂子,要不要这般狠啊?”
荀馥雅找到《经文》第一章,低眉淡然道:“有意见的话,我可以给你换个夫子。”
谢昀缩着脑袋,伸出手:“没意见了。”
是夜,白雪纷纷,寒风凌冽。
一家古老的四合院大宅内冷冷清清,只那几点煌煌火光为其增添了些许人气。
受到荀馥雅启发的路子峰回到久违的家中,将酒壶放在梨木桌上,悄然坐到正低头缝补衣服的姜贞羽面前。
姜贞羽察觉有人,惊然抬头,在与路子峰视线对碰的那一刻,怔然了一下,随后移开视线,神情淡然。
五年,他们成亲五年了,可这男人踏入她房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回过来总是为了别人,这次,他又是为谁而来的呢?
“你怎么来了?”
第41章 悠悠我心
路子峰握住她穿针的手,脸上带着侵略性十足的笑:“有个姑娘说,我该回家多陪陪自己的夫人,我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回来了。”
原来是为了个姑娘。
姜贞羽垂眉不语。
她与路子峰从小一起长大,深知路子峰的性子,若那位姑娘不重要,他断不会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的。
姜贞羽深吸一口气,收回自己的手,轻启红唇:“你无须这般。”
路子峰怔然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嗓音低低沉沉:“我以为你喜欢。”???
姜贞羽垂眉盯着手中的针线,淡然道:“你是翱翔天地间的雄鹰,我只有手中线,不想拿它来捆绑你。”
姜贞羽红唇一张一合,路子峰眸子一暗,眉峰轻挑,猛地拉起姜贞羽的手,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姜贞羽呼吸一窒,本能地挣扎:“路子峰。”
姜贞羽轻喘气,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悦。
路子峰扣着她,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低笑,“喊子峰。”
姜贞羽抿唇,闻着路子峰身上的酒味,停止挣扎:“你喝多了。”
路子峰不作回应,头埋得更低。
他喜欢吸取她的芬芳,可又惧怕着,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靠近。
姜贞羽身子一僵,正欲奋力推开他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二夫人,小姐差我过来问您,衣服做好了没,她明日要穿去参加江夫人的宴会呢。”
姜贞羽急忙说道:“做好了,我这就拿给你,你先别走。”
路子峰意味深长地睨了姜贞羽一眼,环在她腰间的手松开。
姜贞羽拿着衣服,急急忙忙整理了仪容,便去开门。
开门的刹那,路子峰狭长的眸子眯了眯,落在姜贞羽被他蹭开的衣领处,薄唇勾笑。
门外是路霜月的贴身丫鬟兰儿,她瞧见翘着二郎腿的路子峰正伸手去拿酒壶,赶紧向他行礼问候:“二爷,您回来啦。”
路子峰性格张扬,打小瞧不上同父异母的路霜月兄妹,自然瞧不上兰儿。
他嘴角斜咬着酒壶,眼底满是嘲弄:“我不回来都不知,我娶的妻子成了替别人做衣服的下人。你回去问问路霜月,她配吗?”
兰儿脸色一变,那件新衣裳拿走也不是,塞回去也不是,很是为难。
路子峰见她还不走,冷冷地说道:“衣服可以给你,但路霜月往后只能穿二夫人做的衣裳,若她穿别的衣裳,我就向她放箭。”
众人皆知,路子峰的箭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这不是明说着要射死路霜月吗?
兰儿不敢打那件衣服的主意,向路子峰行了辞别之礼,转身跑回去找路霜月。
碍事之人走了,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路子峰俯身贴近姜贞羽耳朵:“夫人只能让我欺负,怎能让旁人欺负去呢?你何时变得这般软糯可欺的?嗯?”
姜贞羽低垂着眉:“你靠这么近做什么?让开。”
“我想做什么,夫人如此聪慧,怎会猜不到?”路子峰低笑着,声音沙哑而蛊惑人心,“要不要试试?包你满意。”
姜贞羽眼角上挑,提唇道:“不想试。”
路子峰伸手扶着她的腰:“为何?”
姜贞羽伸手按住他的手:“没兴趣。”
路子峰如鹰般锐利的眼眸半眯起来:“不试试……怎就知晓没兴趣呢?”
姜贞羽素来淡漠,此刻被路子峰这般强势逼问,心里生出几分不爽。
她猛地抬眸与他对视,不客气地说道:“夫君那方面的功夫太差,我至今无法忍受。”
“……”
路子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眸里某种情绪翻涌着。
姜贞羽心头一惊,忽然有些后悔了。
怎能这般刺激他呢?
冷风呼啸而过,撩得门窗作响。
两人尴尬地对视着,就在姜贞羽以为路子峰会暴跳如雷时,路子峰勾起她的一缕发丝,轻佻地坏笑:“想不到时隔五年,夫人还记得这般清楚,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