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馥雅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上一世,这人一不顺心便动手动脚,拿剑乱砍下人。
她挡在吟冬身前,不惧地说道:“就是为难你,怎么着?有本事你别去考科举。连‘水、火、金、木、土、谷惟修’都理解不了,你还横?”
谢昀面无表情地盯着荀馥雅,不发一言。
此刻他确定一件事,荀馥雅的眼眸生气起来真的很美,美得勾魂摄魄。
荀馥雅怕极了他的阴晴不定,心里有些慌:“其实你不懂也没什么,只要认真听便可。”
谢昀将剑收回剑鞘,勾唇坏笑:“那我洗耳恭听。”
荀馥雅想了想,躲在吟冬身后解说道:“水、火、金、木、土、谷被称为六府,水能灌溉,火能烹饪,金能断割,木能兴作,土能生殖,谷能养育,是天地用来养育万物生灵的。所谓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圣人之德体现在处理好政务,将水、火、金、木、土、谷这些东西都安排好,此乃惟修。遇到这种命题,你只要将这个意思表达清楚,再将孟老夫子‘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那一长串论王道的经典名段随便摘抄两句便可。”
谢昀见她说的认真,忍不住调侃:“我怎么听着,感觉嫂子教我考试作弊?”
荀馥雅心头一顿,没法将他此话当做玩笑话。
因为,她的确在帮他作弊。
若情非得已,她断不会做如此无耻之事。
若将所有的试题都供出来,只怕谢昀不仅金榜题目,还会成为状元。
不行,状元是容珏大师兄的,她断不能让谢昀碍了大师兄的前程。
谢衍只说让谢昀高中便放她自由,如今透露给谢昀的试题足够让他当上贡生,足矣。
好整以暇,她冷然道:“师傅领进门,学艺在自身。我只教你这么多,剩下的靠你自己去背去领悟。”
谢昀一把拽开吟冬,当面问她:“嫂子言下之意,是打算往后不管我了?”
荀馥雅抬眸与他对视:“我教你的这些,让你背的这些,足够你应付科举,信吗?”
谢昀眸光在她的脸上溜了一圈,低笑:“信,我他娘的不信你还能信何人!”
他抄起案桌上的两本书籍,大摇大摆地离去。
回到西苑,他挑灯夜读,开始没日没夜地背诵。虽然拗口的之乎者也让他头皮发麻,可他不想让荀馥雅失望,反反复复地念,反反复复地背。
江骜得了小川这么个活宝,加上玄素没羞没臊地就缠着他,他急着回南陵,便来西苑向谢昀辞行。
及至谢昀的书房,他见谢昀手捧书籍,低眸埋进书堆里,薄唇微动,便好奇地凑过去,隐隐听见一句。
“孟子曰,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为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
江骜差点吓得灵魂出窍。
一向鄙夷文人的谢昀谢疯子居然在认真学文背书?
魔怔了吧!
他瞧见了旁边放着一侧策论,字体端正秀丽,欲想拿来端详,却被谢昀狠狠地打了手。
“不许碰。”
江骜怔住:“行吧,我只看。”
“也不许看!”
谢昀赶紧将策论折叠,藏于怀中,而后继续背书。
江骜睨了他一眼,那稀罕劲,不知的还以为那是女子写给他的情书。
江骜啧了一声,道:“谢疯子,我带小川和恒娘回南陵了。”
“你不是不想带恒娘过去吗?怎么改变主意?”谢昀盯着书上的字,打趣他,“莫非……你看上恒娘了?”
江骜被他气笑了:“去你大爷的,我有那么变态吗?还不是那个母夜叉让我带的。”
谢昀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还没成亲就这般听话,看来这江家媳妇非玄素莫属。”
江骜惊呼:“你别胡说八道,我那是怕她缠住我,正常男子哪敢娶她啊?”
谢昀侧脸挑眉:“你是正常男子?”
江骜气哼哼:“需要到床上讨论一番,我是个多么正常的男子吗?”
谢昀向他邪魅一笑:“你就不怕我把你变成女子?”
江骜身子发僵,他的确不是这混账的对手,只好认怂了:“成,本少爷走了,不用送。”
“没想过要送你,滚吧。”谢昀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忽然想到个重要之事,伸手拽着他的后领,“等等。”
“怎么?舍不得兄弟,改变主意要送我了?”
江骜甩开他的手,掏出铜镜来整理衣襟、仪容。
谢昀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字迹龙飞凤舞的书函,塞到他手里:“你到陈县,帮我把这封书信给楚荆,叫他务必谨慎行事。”
江骜徒然瞪大眸子:“靠,本少爷像送信的吗?回南陵不路过陈县的好吗?要绕那么大的圈回南陵,我不去!”
谢昀盯着气鼓鼓的江骜,只说了句:“我叫玄素护送你回家。”
江骜立马怂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生怕谢昀改变主意,他攥着书函,三步并做两步地疾走,不到片刻,不见一丝人影。
谢昀勾唇笑了笑,低头继续诵读。
时光冉冉,转眼来到岁末年初,迎来新春之景。
过年守岁是中原人的传统风俗,千百年来,无论是朝堂庙宇,还是乡野民间,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黎民百姓,皆对此节日尤为重视,处处皆现出“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喜庆场面。
大年三十,谢家上下忙碌不停,帖桃符、摆春花、挂灯笼、放鞭炮、备佳肴等,使得整个谢府热闹非凡,喜庆洋洋。
因今年谢昀要备考,谢衍身子越发不好,谢夫人没有像往年那般摆宴席,只是一家人简简单单地吃了个年夜饭,便各自散了。
众人皆知,吃完年夜饭,年初一谢昀便要到上京城赶考,不敢打扰他读书,西苑自然显得冷清。
穿上新裁制的红梅冬绒袍子,荀馥雅在玄素的陪伴下前往西苑。经庭院回廊处时,天忽然下起了皑皑白雪,雪景在明灭的灯火下,显得有些悲凉。
荀馥雅停住了脚,看着这一幕,忆起今年不能陪在王氏身旁,王氏在这喜庆的日子孤单只影地吃饭、掌灯、看雪景,她鼻翼一酸,泪水瞬间朦胧了双眼。
“玄素,我想娘了。”
玄素见她如此难过,安慰道:“那我们明日一大早便回清河,谁敢阻拦,我叉死他。”
荀馥雅难过地摇头:“不,我不能回去。”
玄素不解:“为何?你不是想念夫人吗?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夫人孤身一人过年,多孤单啊,我们回去陪她吧,小姐。”
荀馥雅有苦难言,只得把话说得含蓄:“娘要的是一家三口团圆,没有找到爹,我再怎么思念,也不能回到娘的身边,否则……”
娘会孤身一人到上京城找荀况那个老狐狸,他们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玄素不知荀馥雅复杂的心思,发愁地挠了挠头:“这天大地大的,要找个跟老爷相似的人,挺困难的。小姐如此聪慧都没办法,我更没办法了。”
荀馥雅凝望雪中的明灯,眼神坚决:“等我们离开了谢家,会有办法的。”
玄素的神情变得激动:“那我们何时离开?”
荀馥雅道:“谢昀高中后。”
玄素神色一凝,对谢昀的能力表示质疑:“这谢家二少爷看着水平跟我差不多,他能高中吗?”
“看天意吧!”
荀馥雅淡然扫了一眼屋内的烛火,转身往谢昀的书房走去。
及至谢昀书房,瞧见谢昀正埋头默背,岑三立在一旁伺候,荀馥雅礼貌地敲了敲门,雅步而入。
谢昀睁眼瞧见多日不见的荀馥雅,觉得她越发明艳动人了,不禁在暗地里唾弃自己。
“嫂子,您怎么来了?”
他嬉皮笑脸地迎上去,因心虚,不敢太靠近。
“我来给你考前抽查。”
荀馥雅在岑三的招呼下坐在椅子上,手捧暖袋,目光缓缓地看向谢昀。
玄素将荀馥雅草拟的一张卷子递给谢昀。
谢昀接过来一瞧,命岑三研墨,便手提毛笔,认真地作答。
荀馥雅看向窗外的雪景,默默地算着时辰。
第42章 套路与伪装
有时候,她在想,她与谢昀是否应了那句因果报应。上一世谢昀强迫弱不禁风的她习武,这一世她强迫目不识丁的谢昀习文,彼此互相伤害。
他们,还是不纠葛在一起的好。
“好了,请嫂子检阅。”
谢昀兴奋的喊声瞬间将她的神思拉回来,还没转过头,一张字迹潦草的卷子已呈现在眼前。
荀馥雅蹙着眉,尽管字体不堪入目,她还是认真地看完。
确定谢昀将她所教授的试题内容默写出来,她的心定了下来,站起来对谢昀说道:“二叔,从今日开始到开考那日,你无须看书背诵,只需做一件事,把字练好。”
她向玄素使了个眼色,玄素立马将字帖送到谢昀手中。
谢昀接过字帖,不问有缘,只是说了句:“放心,字我会练好,金榜题名我定会做到。”
荀馥雅并不在意他是否能金榜题名,清淡地“嗯”了一声,接过岑三递过来的油纸伞,在玄素的陪伴下,回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