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邪的表情有一点魔幻。
主要是这件事本比较魔幻。
现在,段长川换了干净的衣服,三人重新坐到一起。
云邪和阮桥对视一眼,后问:“你说,她身上的香料可以传递信息?能具体说说吗?这个信息是一直变化的,还是一直都是同样的信息?是什么样的信息?”
少年看看旁侧的云邪,又看看对侧的姑娘……
思索了很久,才斟酌着开口:
“朕不止一次闻到过她身上的香气,多数时候会心跳加速,气血削微有一些翻涌……但有两次不大一样。”
“昨日朕装病,她身上的味道就变得有一些安神。”
“还有一次,朕后颈被蚊虫咬了,方太医过来查看,她很激动,质问方太医在做什么。那个味道……好似在朕面前建起一道屏障。”
段长川断断续续地说完,阮桥眉头蹙的更紧了。
“这几次的香确定都是一个味道吗?催|情、安神,这都是香料能做到的功效,但相应的,配方肯定也不一样。再厉害的调香师,也不可能调出两味一模一样的香,功效却是大不同。”
段长川:“味道是一模一样,朕闻着完全一样。”
阮桥:“这……陛下恕罪,是民女学艺不精……民女想不透。若是能闻到这香还好,但……我真的半点都没有闻到。”
讨论陷入僵局。
听起来,更像是段长川一个人的无理取闹。
一直没说话的云邪,忽然在两人之间横了一把折扇。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就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情窦初开?”
段长川:???
阮桥也跟着:……?
云邪上上下下扫了少年好几眼,说:“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味道……你这,生病的时候闻着能安神;不想被人碰的时候,就觉得人家给了你个屏障;平时还脸红心跳的……我怎么看都像是情根深种啊,我的陛下。”
段长川:……
“您这哪是闻见人家身上的味道就心砰砰跳,分明就是看见人家这个人,就心砰砰跳啊。”
段长川:……???
#你胡说!朕怎么可能对一个同居不到半月的女人情根深种?#
#朕绝不是这么没出息的皇帝!#
旁侧响起“噗嗤”一声。
回头,看见一直都在给他正经剖析的阮桥,掩面笑出声来。
段长川:……
【来人,给朕将这个男的拖出去,赐巴掌!】
-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殿里,已是午时。
书房里,女人依旧盘坐在窗边的小桌,安安静静地写字。
正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女人不施粉黛,只穿了一套轻便衣裳,周身都镀上一层光晕。
榻边的炭火静静地烧着,依旧遮不住那股时隐时现的芍药香。
“回来了?”
女人听见动静,放了笔墨,偏头朝他看来。
段长川轻轻应了一声,走过去:“你在学识字吗?”
其实,白素已经这样读读写写了许久,但他先前没有太关注过。
今日才忽然好奇起来,一个从没识过字,也没有夫子教的人,是怎么学识字的?
到了跟前才发现,白素的学习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毛笔是一笔一画在写的。
横平竖直,看得出确实是个新手,但写出来的样子却比大部分新手要好看许多。
尤其有些地方,她甚至会藏锋、露锋。
“你不是不识字吗?”
段长川看着已经写了半页的三字经,目露怀疑。
但女人却没有半点被抓包后的心虚,反倒从容地倚到桌上,托着下颌朝他看来:“怎么,怀疑我啊?”
段长川:……
突然被反将了一君是怎么回事。
当即反问回去:“难道你不值得怀疑吗?”
不就是反将君吗,他也会!
白素也没再继续逗他,身子坐正了,直截了当地解释:“我听过三字经和千字文,就是文字对不上,现在正好对著书认认字。其实我也正好想和你商量,我这几天住在你寝殿里头,你应该也有感觉,你不太方便、我也不太方便,我准备回青鹭殿去了。虽然不太合规矩,但你可以随便找个由头把我打发过去,太后和摄政王不会置喙太多。”
段长川一句句地听着,整个人凌乱。
从刚开始的时候,想质问她:你为什么会背千字文,是不是蔺青教你的!
到后面的气鼓鼓:朕都没嫌你影响朕接收各类情报,也没嫌你不方便呢,你自己反倒先走了?
就,宁愿被赶出去,也不想和他住一块呗!
段长川脑海里的思绪千言万语,最后都汇成两个字:过-分!
极其过分!
“你也知道这不合规矩,你可知这宫里有多少人是看人行事的?今日你被朕赶出明圣殿,明日整个皇城都得传遍,你被朕打入了冷宫。”
“前几日你就在明圣殿住着,段沁雪的侍女都敢骑到你头上,明日你被赶出去,别说是段沁雪的侍女,马棚里的马夫、各个司亭的太监、宫女,全都要骑你头上。”
段长川是真的很生气。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明明白素回青鹭殿他巴不得才对,以后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让长乐传递消息,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云邪叫来商量,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而且……和白素保持距离,是他从一开始就想要的。
各方面都遂了自己的愿,到头来最生气的反而是他自己。
-
少年站在桌边,乌黑漂亮的眸子,因为生气而泛着浅浅的红。
白素下意识地过去拉他:“你别生气,我只是……”
说到一半又顿住。
该怎么解释呢?
和他说,自己是个Alpha,现在正在经历分化,而且易感期马上就要来了,发起疯来可能会抱着他不放,还会咬他……?
开什么玩笑,小朋友大概只会觉得她在敷衍他。
而且,其实“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结过婚”,“我老婆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但你并不是他”,这种话……任何一句说出来,都会让他崩溃吧。
“……我去青鹭宫,对我们两个都是最好的。”
少年一把将袖子从她手里扯下,转身走了:“随你愿吧。长乐,传午膳。”
“是……”
-
饭菜一道道地端上来,香味扑鼻。
但段长川和白素才吵过架,气氛看得出的压抑。
而以长乐和伊满为首的太监、侍女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多余的动静都不敢出。
少年大概是心情不好,食欲也下降许多。白素看他没几口就放了筷子。
无奈,从盘子里挑了一个鸡腿放到他碗里。
“吃的这么少,一会要饿了。下午不是还要和摄政王一起处理政事?当心处理到一半,饿得肚子咕咕叫。”
少年完全不为所动。
她继续:“吃一点,不然怎么拿气势压段靖安,嗯?乖。”
少年这才重新拿起筷子,不情不愿地夹起碗里的鸡腿,小口地咬起来。
一边吃,一边抱怨:“这么大的鸡腿,都不给朕将肉剔下来……”
别扭又可爱。
白素忍不住抬手,摸摸他的头发:“知道了,下次帮你剔。”
“呃,不要用这种语气同朕说话!”
“好,好。”
……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蓦然回首(3)
吃过午膳后,侍女和奴才们为白素收拾东西。
少年半倚在书房的榻上休息,手腕托在腮边,脑袋一点一点的。
风从窗棂飘来,带着早春的花香。
桌上宣纸也跟着卷起又落下。
白素就坐在娇贵的小少年身侧,不得不说,哪怕对方没有Omega的信息素,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后颈躁动的腺体都好了不少。
很想碰碰他。
想碰碰他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瓷白的脸蛋,还有后颈上的皮肤……
虽然理智上知道,他不是自家的,可潜意识里却还是认定他就是自己的Omega。
白素靠上自己日常写字的小方桌,单手托在下颌,静静地看着他。
-
段长川早就发觉她在看自己了,他其实根本就没睡着,只是在闭着眼睛假寐。
白素刚坐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觉察。本以为她只是过来读书的,看两眼就结束,没想到过了好久,那道望着自己的目光都没有消失。
与那道目光相伴的,还有一缕缕飘来的芍药香。
香味恬静、安然,闻起来甜丝丝的,可再细闻却又暗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涩味。
段长川蓦然想到自己曾看过的一个人间画本。
画本里的男主人是一个穷书生。
穷书生的家里种了一株兰花草,他日日为兰花草浇水,在它的身侧读书。久而久之,兰花草便开了智。
开了智的兰花草便是以香味来传递想要表达的信息的。
书中有一段描述,说:
[兰草开心时,香气闻在心里也觉敞亮;兰草若是难过了,香气闻起来也有股苦味,书生闻到心里便觉得闷堵难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