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白相前个儿被您灌到酩酊大醉,人没挨到回府就吐了。后半夜还吐了不少胃水,直折腾到天明才睡下,哈哈哈,也是大快人心的很。”
云邪好一通话说完,对面却没了回应。
才发现段长川还一直朝那边望着,根本就无意理他。
随着少年目光望去,见着: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骑射场里,一袭红衣的女人,正扬着皮鞭迎风策马。
嗒嗒作响的马蹄,一声急过一声。
英气十足,又带着一股子难训的桀骜。
“那是……咱们皇后?”云邪犹豫着问。
收到段长川一个翻起的眼白:“咱们?”
连忙改口:“您的您的,是您家的。”
少年这才缓缓将目光收回:“朕最近有一事不明,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云邪:“哦?说来听听。”
段长川朝他勾勾手,而后才压低声音说:“这世间会不会存在一种香料,只针对特定的人?或者说,特定的目标。”
青年听见问话缓缓坐了回去,陷入思考。
“若说只针对特定的人,却有这种可能。有的香只针对女人,也有的香只针对男人,有的针对孩童,也有的针对孕妇。香的用法很多,我认识一位调香药师,怎么,是有人朝你用了香?”
少年凝眉:“自打皇后进宫,朕时常在她身上闻到一种香,今日早上尤其明显,整个卧房都是。但朕问过长乐和伊满,他们都没有闻到。”
把话说完,对面的人又陷入了沉思。
“若说特定的确实有,比如长乐和伊满他们都是太监,若这香只对男人有作用,他们自然不受影响。但人的鼻子都是一样的,只有你能闻到,这不大合理。”
段长川喃喃附和:“朕也觉得不合理。”
“不如……你称病请一趟太医,我让那调香师扮成药童和方太医一起过去看一趟?你我对制香不了解,对药理也不了解,单单在这里猜测总归不行。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有呢。”
段长川转头重新看回骑射场。
恰逢白素刚刚翻身下马,遥遥地朝这边望了一眼。
女人看见他一怔,后隔空行了个浅浅的礼。
动作不疾不徐,自有一种目空一切气场。
段长川忽然记起今早的梦。
被抱在半空时那一声低低的笑,好像又回到了耳朵边上一样。
连忙慌乱地敛了目光。
对面的云邪见他不说话,以为是不同意,又说:“或者你描述一下这香的特点,对你有的影响,我去问问。”
少年睫毛一颤,这次连耳朵都红了:“呃……是花香,朕闻着像是芍药。闻起来……会心跳很快……”
云邪:“心跳加速?噗,那不就是催情么。是不是还觉得气血翻涌啊?”
段长川:……
当即抽出花瓶里的梅花,噼里啪啦地往对面扔。
嗯,如果忽略粉红粉红的脸蛋和耳朵的话,很是面无表情。
青年慌忙展开扇子躲闪:“哎哎!梅花开的也很辛苦,不要动不动就扔东西嘛。我也是寻常问诊,不要讳疾忌医啊。”
段长川:“你就是看热闹。”
“好了,说正经的。芍药味是吧?闻起来心跳快,还有别的吗?”
“呃……气血翻涌。”
云邪忍笑:“还有吗?”
被红着耳尖的少年一瞪:“催情,就一个催情!而且很少,其他没有了!”
张牙舞爪。
……
两人经过笑闹,安安静静地喝起茶来。
暖炉里明火跳动,烘得人暖洋洋的。
云邪忽然开口:“其实……皇后一个没有任何权势背景的女儿家,想要爬龙床也好、想要怀上龙嗣也罢,都不稀奇。”
段长川手上动作一顿。
云邪:“上次我给你的那封信,可看过了?”
少年点点头:“看过。”
“在相府那个吃人地方活了这许多年,白素肯定不是一朵小白莲。进了宫,吃人的地方只多不少,她身份又那么尴尬。若想活下去,也只有取得龙心、怀上龙嗣。”
“可是……”段长川轻声反驳。
被云邪打断:“没有什么可是,一个人想好好地活下去,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陛下也早该知道这一点,万事看本质,不要被任何表象迷惑,这是夫子教过陛下的,不是吗?”
段长川垂了眸子,没有再回应。
理智告诉他,云邪说的是对的。
可还有另一个声音,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和他说:她不会。
她不会……
因为她原本也没想活,不是吗?
-
与云邪在湖边坐了一会,段长川就回去了。
长乐拿了干净的常服过来,他慢吞吞地换着,一边走神。
“如果你不相信,其实也很好试探。大不了直接将她唤上龙塌,看看她的反应呗。她若是真对那情郎念念不忘,自然会反抗的。”
“若她顺势而为……大不了赐她一碗避子汤,你是皇帝,她是你的发妻,夫妻同房本就天经地义。”
“陛下,你是皇帝,活得洒脱一些吧。心要狠,才能吞得下这万里江山。”
云邪同他说过的话,一句句地在脑海里回荡。
他甚至没注意到,门外方才响起伊满的通传……
也完全没听到卧房外面响起的,女人的脚步声。
等到吱吖一声门开,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进了耳朵,这才看见一袭暗红骑马服的人已经推门进来。
而那金属碰撞的声音,正是她护腕、护膝上的甲片。
“你……你何时回来的?”
“呃……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
段长川起初还有一点懵,看白素立刻转过身去,才发现:自己刚才脱去厚重的朝服,这会只穿了一身亵衣。
而亵衣领口的系带,被他自己不知不觉间扯掉,露出了好大一片的胸膛。
脑海里,两个声音打起了架。
一个说:“快,试探她,就趁现在!”
另一个说:“停!不行不可以!万一被拒绝,你脸都没有了!”
少年看看背对着自己、彻彻底底在避嫌的人,默默把衣服穿好。
【算了,朕还是觉得……脸比较重要。】
第13章 蓦然回首(1)
就这样过了几日,朝堂依旧尔虞我诈。段靖安的脖子是好了,但见了段长川得下跪的习惯,被按着再也没改回去。
白颜渊那个老狐狸,在家醉卧三日,又修养了足足七日,才终于回到了朝堂。
一回来就看见摄政王下跪的场景,惊掉了下巴。
总之,段长川最近过得很是春风得意。
入了二月后,天气渐渐转暖,脱了厚厚的毛皮大氅,人都轻便了许多。
先前说好要试探一下白素,一直也没付诸实践,云邪认识的那位调香师倒是真被找了来。
昨天夜里收到的消息,今日一大早,段长川趁着不用早朝,就给“病倒”了。
“咳……咳咳……”
卯时之初,房里就断断续续响起了少年的咳嗽声。
知道内情的长乐立刻敲门:“陛下?您醒了吗?怎么开始咳嗽起来……”
段长川看看窗边的床榻,有一些些的迟疑。
与白素同居的这几日,他都是睡醒后就出去洗漱的。长乐虽是个太监,但终究还是个男的,所以白素起床之前他从未让长乐进过卧房。
幸亏长乐是个机灵的,见他不回应,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
榻上的被子终于动起来。
下一刻,女人一把掀了被子起身。
“一大早上吵什么。”
呃……气性很大,语气也很暴躁。明显是被吵醒,非常不爽。
段长川下意识地往床里头缩。
听见长乐在外头战战兢兢的回话:“奴才听见陛下咳嗽,担心陛下龙体……惊扰了娘娘,娘娘恕罪。”
后知后觉自己正在装病,连忙往身上缠了被子,继续咳。
挡在门前的身影听见声音一顿,而后急匆匆地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咳嗽了,着凉了吗?长乐,有热水吗?倒杯白水过来,压压咳嗽。”
说着,把手贴到了他额上测温。
一同飘来的,还有她身上独有的芍药花香。是和上次闻到的一样,绵绵密密的,很舒服。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额头在那人掌心蹭了蹭。
一时间,两人都愣住。
“陛下,娘娘,奴才进来了。”
长乐的声音打破尴尬,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我先扶你起来吧。”白素低声说。
“啊……好。”
-
段长川喝了一小杯水,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装咳。
白素就坐在他身边,一下下地抚着他的背。动作温柔又轻缓,像安抚某种小动物似的。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先前让他不自觉全身发软的芍药香,这会闻起来竟然比安神香还要安心。
段长川坐着坐着就困了,头也不自觉地一直往那人身上倚。
“只是咳嗽吗,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女人的声音响在耳侧,温柔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