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你直接冲我来啊,你哪里不痛快你倒是说啊,你不说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除了威胁打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晏希驰,你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吗?!”
江莳年是温软的。
或者说她大部分时间是温软的。
一个本身会屈服于温柔的人,骨子里自是喜欢温柔的。
不带感情的时候江莳年能绝对理智,知道什么时候该服软,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又该坚持自我,又或“恃宠而骄”……然而看似她在攻略晏希驰,却不知情感博弈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
拿起案台上的杯盏,江莳年砸得肆无忌惮,砸完之后蹲下身去,捡起一枚碎片就往晏希驰手里塞。
“王爷,凡事都可以用杀人解决,一劳永逸,不行你杀了我吧,从此再无——”
“王妃这是做什么啊,您在说什么胡话,您这是在诛王爷的心啊……”
沛雯不知何时已然起身,一把从背后抱住江莳年,给她手里的碎片打落,要把她拖走。
“他不就是喜欢杀人吗,心胸狭隘的疯子,你放开我。”
“婢女不敢放,王妃冷静些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奴婢求您了,您想想王爷的感受,你想想王爷的感受,他是为您好的,他是为您好的……”
“怎么好好说,他根本就不——”
【宿主不要忘了,您拿的是救赎剧本。建议不要伤害攻略对象。】
冰冷机械的娃娃音,九九幺的提醒仿佛当头一棒,堵住了江莳年口中未完的发泄,同时也敲得她整个人心神俱散。
桦庭倏忽刮起一阵阵风,阿茵和鱼宝肝胆俱裂。
望着廊下那幽灵般岿然不动的身影,江莳年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眼睛很疼,肚子很饿。
除此之外,更多的感官好像消失了。
系统自是以为她又在“反套路”,叽叽咕咕在脑海中说着什么,江莳年一时听不太清,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去搭理。
鸦羽般漂亮的睫毛轻轻一颤,她突然有点难过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入戏了,在心里腹诽晏希驰满身的刺,自己何尝不是?
明明决定了当作游戏。
可晏希驰说了一句不爱她,她就再也无法冷静,非但不会嘴甜哄人了,还非要扎得人家鲜血淋漓为止……
下意识抬眼看向上首的轮椅,看着那身影茕茕孑立,默然无声。
就很突然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晏希驰也在看她,又似目光穿透了她,越过世间山川湖海,落在了不为人知的荒原暗处。
静默地凝望。
风过之后,淅淅沥沥的,檐角开始落雨。
“王妃,奴婢扶您下去休息吧?”
“不。”
轻飘飘的一声拒绝,少女有些执拗地盯着前方。
口中喃喃道:“以后谁也不许动我身边的人,不然我就找谁的麻烦,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许监视我,让暗卫全部离开,阿茵带鱼宝回去,沛雯留下,请备一碗安神汤和一壶酒来,我有话要与王爷单独说。”
第一次发号施令,江莳年没有晏希驰平日那种云淡风轻的逼格跟架势,效果却是有的。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整个桦庭彻底陷入沉寂,世界孤单得仿佛只剩两人,好在有灯火渐渐亮了起来。
隔着烟雨和夜色,视线落在那一地杯盏的碎片之上,江莳年不自觉拽紧了手。
捡起它们,收拾干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么想着,她一点点附身,屈膝,然指节尚未触到地面,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些许空乏的声音。
“阿年,别淋雨。”
晏希驰声线意外沙哑,仿如枯朽裂帛。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时光不会飞
秋日的夜雨并不急切, 而是幽冷绵长,丝丝缕缕,初初落下时, 并不会很快打湿人的衣裳。
一声“阿年, 别淋雨”,仿佛错觉一般, 带了一丝无以言说的空乏和疲倦。
激烈的情绪波动之后, 以为又将迎来狂风暴雨, 不想一拳打在棉花上, 涩意卷过鼻尖时,江莳年忍着没让自己掉眼泪。
不是要问罪, 要闹, 要威胁,还要关她禁闭, 他倒是进行到底啊,给她点着火了又开始施舍温柔算什么。
然理智回笼之后, 江莳年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多重的话。
人的骨子里总是得寸进尺的, 知道如今的狗男人不舍得也不可能再杀她, 她便同样学会了以命作胁, 他有掣肘她的本事, 她比他来得更加简单粗暴。
“以牙还牙”,何尝不也心胸狭隘,斤斤计较。
可是。
对不起这寻常又简单的三个字,少女翕张着唇, 明明从前说得可顺溜了, 而今却似被人掐住了咽喉, 怎么也开不了口。
自幼长在京中, 晏希驰从未见过任何女子有他的王妃这般肆无忌惮,口无遮拦,过往也从未有人敢这样指着鼻子凶他骂他。
有那么几息,晏希驰整个人是空的。
皇权特使一职培养出来的敏锐觉知令他凡事洞若观火,觉察一个人情绪,辨其真伪,观其状态,识其言语背后的动机,以追本溯源,都是基本功。
然而在江莳年这里,一切都失效了,他失去了所有辨断能力,能看到的都是忍耐,心伤,崩溃。
看着她蹲在一堆破碎的杯盏前,那么小小一只。如同魔怔一般,晏希驰又一次驱动轮椅。
这时阿凛来报:“王爷,司阍传话,谢渊有急事求见。”
所有心绪都被掐断。
.
桦庭后院。
雨水滴滴答答淌过檐角,不时有风过。
寝殿外间燃着淡淡的熏香,江莳年身上被雨水打湿的衣裙已经换掉了,只穿了一身雪色中衣,披头散发地坐在榻上,跟个午夜怨鬼似的,一双赤脚踩在狐毛软垫之上。
鱼宝在给她擦头发,阿茵找了一方暖绒绒的薄毯披在她身上,沛雯则指挥着丫鬟们进进出出,给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她要的安神汤和水果酿。
“我很过分吗?”
三人一愣,齐刷刷点头。
脑海中闪过晏希驰离开时的画面,人和轮椅都在雨中,面容苍白冷峻,眼神空凉凉的,没有看她一眼。
撂了一句:“撑伞,送王妃回寝殿,不许她踏出桦庭半步”之后就离开了。
如果只有前半句,江莳年无话可说,加了后半句,一下又给撩着火了,吵架吵到一半被打断本就浑身不舒坦,这下什么心疼心软都没有了,回去之后又砸了好一堆东西才堪堪平息火气。
“可事情明明是他先挑起来的啊。”她心下有愧那是她会换位思考,如果真真只顾自己的利益,她还能更加理直气壮。
偏偏世事错综复杂,她一穿过来就跟晏希驰是夫妻,目标还是攻略人家,如今不睡也睡了,却不给人家生孩子,是显得好像哪哪都不对劲。
“若非王妃喝那避子汤,王爷又怎会生气?”
“可我是背着他喝的啊,谁让他监视我?”
沛雯一愣,重点不该是避子汤么?基于比江莳年年长二十有余,沛雯自诩还算见多识广,从前被江莳年一系列骚操作刺激多了倒也麻木了,然子嗣一事事关重大。
“恕奴婢冒昧,王妃为何不想怀孕?”
“别问了,当心祸从口出,我跟鱼宝就是个显明例子。”答非所问,少女唇角挽了很明显的讥诮,一想到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有暗卫在暗中观察,偷窥,连说话都可能被监听,江莳年就浑身发毛。
这事儿绝对不能让。
不过天大,先吃饭吧,江莳年是真的饿了,毕竟吵架也是很费心神的。
期间沛雯几度欲言又止,江莳年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但这事儿还真不是那么好沟通的,不如省省口舌跟当事人交流。
“今晚的事情别传到祖母那里。”
沛雯抬眼看她,榻上的少女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已然偃旗息鼓,心道她任性不懂事吧,偏偏某些时间又是体贴的,反正就是让人看不懂。
寻常女子十六七岁,已然能撑起门庭,但江莳年身上,偶尔总有让沛雯感到莫名怜惜的孩子气。
“王妃放心吧,奴婢先前已经打过招呼了。”
吃饱喝足之后,用清水漱了口,视线掠过窗边案台上摆放的一对牛郎织女,江莳年发了会儿呆。
待丫鬟们陆续撤去饭菜时。“汤挺好喝的,给王爷葳着吧,把灯都灭了,我想睡觉。”少女嗓音轻而倦懒。
下人都退了,呷着淡淡的果酿,听着窗外雨声淅沥,脚边蜷着小狮燕,没一会儿江莳年就开始犯困,直接上床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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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入睡是很舒服的。
不过脑子里装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江莳年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再有意识时,寝殿四下黑漆漆的一片,她睡前把最后一盏灯也灭了,光是借着窗外隐隐的天光,并不能判断时辰几许,可能是午夜,也可能是破晓之前。
最先感觉到的是脖子上一点点游过的,仿佛蛇信般冰凉的温度,再就是男人身上裹挟的淡而熟悉的冷香,以及才洗净之后残留的,江莳年隐隐闻到了却无法辨别的血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