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睡前喝了酒,身子暖融融的,半醒半梦间,脑袋瓜儿还不怎么清醒,本能已经给出回应。
她的身体是喜欢他的,无论任何时候。
与记忆中的干燥温热不同,男人的手意外冰凉,呼吸也重,伴随着衣袍摩挲落地的声音,江莳年的感官一寸寸苏醒。
“……”
这,狗男人回来了?!还爬她的床,不是,怎么这么突然,事情还没解决呢。
清醒地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少女刚要出声,耳边声声低语:“阿年,阿年……”躬身匍匐在她身上,男人嗓音低哑,无端带了隐隐的哀求与忍耐。
他怎么了?
若非理智堪堪回笼,江莳年绝对能给这两声直接叫破防了,所以他这什么意思,傍晚时不是还哄不好吗,他们不是还在吵架呢吗?
心下隐隐预感事情没那么简单,晏希驰这人看似静如水,漠如风,骨子里却偏执得要死,也强硬得要死,有多迷人就有多可恨。
果然,两声叫魂结束之后。
“以后不许再喝了。”
一边说着,一边咬她,不知喜爱还是恨,比在长乐坊那晚的状态还不正常。
知道他指的什么,江莳年的瞌睡是彻底没有了,手抵在他某处:“王爷,年年有话要说。”
大晚上在刑部和镇抚司走了一遭,被萧索的夜风吹过之后,晏希驰俨然忘了不久之前,身下人还一如亮了爪牙的凶兽,将他的心撕咬得血沫横飞的感觉。
“给我。”
“不行。”
江莳年态度强硬,想要坐起身来,一瞬怔然之后,晏希驰却并未停止引诱她。
“如果年年以后执意要喝避子汤,王爷会杀了我吗。”
万籁俱寂的夜,缠绵悱恻的呼吸,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显得不那么真实,仿如梦境和现实交错的空白之境。
半晌。
“阿年如今已学会了拿命威胁本王,本王会不会杀你,你心里不清楚?”
“王爷不要阴阳怪气。”
江莳年别开脸,本该落在唇上的亲吻落在了颈边,“先正面回答我,好吗。”
感受到她的抗拒,晏希驰凝了几息,心口一阵又一阵的滞闷。
“不会。”
些许艰涩的两个字,“给我一个理由,阿年。”
“别说谎,别骗我。”
是脆弱吗,曾经在他身上感受过的,随时会枯萎一样的脆弱。
“年年不想要孩子。”
身体已经起了变化,江莳年没多少力气,有些难受地想要挣脱桎梏,语气还算控制得温柔——毕竟现实世界能接受女人无法生育,亦或不要孩子的男人尚且是极少数,别说男权封建的书中世界了,她心下自知理亏,便尽量放低了姿态,脑海中思量着如何措辞。
却听晏希驰一字一句道:“王妃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本王的孩子。”
此言一出,江莳年就知自己没有猜错,他果然心里还是梗着一些别的东西,否则顾之媛事件时也不会疯得要逼她二选一。
短暂的默然,以为她在迟疑,晏希驰大手已然从腰上一抄。
“先听我把话说完!”因为激动,少女嗓音一下提高了分贝,然而瞬息之间,有如惊雷划破长夜,男人已入领地。
风撩过轻纱帐幕,窗外的夜影明明灭灭。
庆幸没有点灯,谁也看不清此刻彼此眼中的神色,隐隐的暗流于黑暗中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江莳年闭了眼睛,没再拒绝他,但坚持着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对于王爷来说铱嬅可能离经叛道,但是年年这辈子的确是不打算要小孩的。”人的想法和认知可能会随着时间改变,但至少当下的江莳年,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不婚不育主义,想要一生随性自由,也能接受每种选择可能带来的正负两面。
基于无法暴露穿书者的身份。
“以前在晋州乡下时听老人们说,女子怀孕可难受了,身体会很负累,会吐,睡不好觉,会变丑,会很疼,流很多血,也许会痛死,也许会抑郁,然后养小孩也很麻烦……”
这番说辞用在现实世界里,基本会得到类似于“世上女人那么多,个个都要生小孩,别人怎么没有你那么多过场”,又或“这都是作为女人必须要承受的,大家都是那么过来的”,“不做母亲,女人的人生就不完美”云云。
江莳年也自知于书中世界的人来说,这些话根本没什么说服力。
“总之,年年就是不想要小孩,不想要牵绊和负累,不打算体验做母亲的感觉……王爷如果坚持不准年年喝避子汤,那我们以后——”
这句话没有说下去,是因为彼此的行为正在打脸。
“如果本王既要你,也不准你喝避子汤——”
万籁俱寂的夜,长久的沉默,江莳年一时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身体在承受,感官在沉沦,精神在对抗,仿佛一场汹涌又悄无声息的自我拉锯。
又过了很久。
“若是傅玄昭,王妃的答案可还一样?”
不知是生理还是精神,江莳年的眼泪一滴滴滚落下来,又被寸寸吻过,了无痕迹到仿佛不曾存在。
“凡事有个度就行了,晏希驰。”
“别把自己困在自己的想象里。”
“你知道你这人多可笑吗,你永远沉浸在自我认知里,你相信别人说的,听来的,假想的,一些于当下根本不重要的……但你就是从来不会相信实实在在和自己能感觉到的。”
“你感觉到了吗。”
“傅玄昭是过去了,谁还没点过去呢。”
“人都是会变的……你不要一天疑神疑鬼,你会很累的,别皱眉,别不开心……”
江莳年说得断断续续,到最后,神思不在理智的范围,却也越发接近真实和随性。
“实在不行……你愿意怎么想都可以,很抱歉成为你的困扰,晏希驰……但是请你记住了,江莳年愿意和你共度春宵,乐此不疲,但她不会为你生儿育女。”
“如果你想要孩子……”
眼中渐渐铺开世间最猩烈的色彩,染上霜雪和尘埃。
江莳年坚持说下去:“年年不介意你纳妾,你是优秀的,也是迷人的,想给你生小孩的女人一定很多……”
“以后请别监视我,我会不舒服。”
“但也请你保护我,这个世界很危险,一个人走路很孤单……”
“也要自由和距离……”
到后来,雨都停了。浑浑噩噩的,江莳年渐渐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些什么,回应她的。
温柔,克制,与疯狂并存,他像一朵开在暗夜中妖冶又煞烈的花。
我会爱你,但我永远最爱我自己。
我会向你低头,屈服,被你的皮囊和躯体点燃,在每个午夜梦回时为你心折倾倒,但我永远最爱我自己。
永远最爱我自己。
.
人们常爱形容时光会飞,但江莳年的时光是一点一点慢慢流逝的。
秋日短暂,当和煦的风里开始裹挟寒意,她又多了许多漂亮精致的披衣和斗篷,有的为丝绸锦缎织就,有的开始镶了各种动物的皮毛,廊下的红叶渐渐凋零,一片片从树枝上飞落下来。
沛雯说,京中每年的十一月初会下雪,江莳年还挺期待的,她上辈子所在的城市靠南,不容易见到大雪纷飞。
她和晏希驰冷战了。
准确的说,是晏希驰把自己封闭了。
不知经历了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吧,反正结束之后,江莳年不忍回味。
之后她又一次喝了避子汤,是自己亲自动手并光明正大喝下去的,给一些知情的丫鬟嬷嬷们震惊到无话可说。不过依旧是捂住了下人的嘴,不许她们传到老太妃程氏耳中。
作为条件,江莳年也允许了被暗卫“监视”,准确的说是保护。
“阿年,如你所愿。”
似承诺,又似自我挞伐。他们以后不会再做了,江莳年想。
虽然但是,能把自己的意愿表达出来,就算时间倒回去,江莳年依旧会那么说,那么做。
那夜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晏希驰神龙见首不见尾,江莳年经常连续好几天都看不到他,倒也乐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偶尔从阿凛的只字片语,以及京中一些传闻中,江莳年得知朝中有人上书晏希驰与覃人勾结,被皇帝怒而驳斥。再有太子遇刺,朝中有新贵初绽锋芒,颇得皇帝青睐,欲有拔地而起之势。
江莳年不大关心。
毕竟朝野上下的腥风血雨,于平民百姓来说过于遥远,晏希驰也从来不会主动与她提及。
九月下旬时,江睢来访定王府,说母家的舅舅和外祖母来京探亲了,邀她去江家小住一段时间,江莳年预感没什么好事,毕竟原身母亲都死了好几年了,不过还是回了一趟。
距回门之后再次踏入城南江府,江继良和主母薛氏待她格外殷切,江殊月也收敛了许多,像模像样地喊她妹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遇上了一堆“亲情绑架”,江莳年处理得还算游刃有余。
时间一天天过去,江莳年起初并不着急,但基于系统再未播报过任何攻略进度,她偶尔也会有些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