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是到了她与谢延卿成亲以后,卢珲的态度才有所好转。
卢珲虽是她的表哥,但她母亲卢氏一族并非什么名门大户,卢家与卢珲有今日多半仰仗于她父亲的提携与荫蔽。
将卢珲调遣至永州,还做了谢延卿的顶头上司显然是得了她父亲的授意。
昱鸾看着一脸震惊的她继续说道:“后面的事你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卢珲到了永州之后处处针对谢延卿,不仅整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会拦截他寄出去的信件和文书,推翻他做的一切决定。卢珲的目的很简单,他就是想逼得谢延卿连官都做不成,从而彻底没有机会调查麓安惨案的事。”
五脏六腑像是被交织缠绕在一起一般疼痛,言云衿努力平缓自己的情绪,问道:“后来呢?”
“后来你的这位谢大人不知怎么想的,就孤身一人回了京城,还拜在了你父亲门下......”
再之后,不用问她便已经心知肚明。
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在谢延卿从应天府返回京城的那段时间里,过得也是如此艰辛。
不仅要陷入一日又一日的内疚自责里,还要面对周围人的排挤与针对。
一想到这里,言云衿只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昱鸾见她面色惨白,想是戳到了她伤心事,连忙岔开话题道,“唉对了,重月楼最近新开发了可口的点心,是从江南请过来的师父做的,我叫人给你备了一份,你带回去给身边的人尝尝。”
“给我包着吧……”言云衿吸了吸鼻子,抬头道:“我不能出宫太久,得赶紧赶回去,过几天再来看你。”
昱鸾张了张嘴,没敢接话,只说:“成,那你先回去,这几日先把身体养好,其余的都是小事。”
“之后可能还有许多事我需要你帮忙多多打听着。”
昱鸾替她推开门,笑到:“你我之间还这么客气做什么,走吧早点回去休息。”
言云衿点了点头,转身欲离去时听见昱鸾叫住她。
“妍妍!”
昱鸾叫住她,言云衿转头时见她面上还是有些犹豫,昱鸾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晌后开口道:“我虽不知你们之间的感情到了哪一步......唉,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但我今日还是想提醒你,此人于你并非良配,倘若你执意于他在一起,兴许对你对你的家人都不是一件好事......”
*
言云衿赶回宫里时,外面的太阳已经一点点的落下来,四下都是静悄悄的。
内廷的人忙着置办宴席,一路上偶尔见几个宫人经过,他们的脚步都是匆匆忙忙的。
她魂不守舍的走在路上,不知怎么的就寻到了谢延卿的住处。
隔着半敞开的门,她看见谢延卿住的房间是黑着的,一点灯火都寻不见。
她想,他兴许今日要在文华殿轮值。
科举考试迫在眉睫,言云衿记得前世那一年科举过后,谢延卿回家的时间就变得越来越晚,最后整个人都住到了北镇抚司的诏狱里。为期三个月的审讯,他再也没能回到羡云苑。
听人提起,廷杖的每一下都是冲着要他性命的地方去的。
死亡的过程很漫长,他会趴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听着自己内脏一点一点破碎的声音。
言云衿想着想着,泪水就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转。
她身子本就还没好全,今日又没能按时喝药,出来奔波了一整天。此时日落西沉,外面隐隐刮起了冷风,她独自一人在外面站的久了,不禁觉得手脚冰凉,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正当她冻得有些发冷的时候,谢延卿终于回来了。
他今日仍然穿着那身青色的素衣,手腕处的袖口挽的一丝不苟,手中握著书,像是刚从文华殿里回来。
见她站在这里,谢延卿连忙上前,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吹来的风。
“你过来多久了?”
言云衿抖了一下道:“也没多久......”
谢延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说:“下次来找我提前叫人过来通禀一声就好。”
言云衿拢了拢衣裳,说:“我算着你差不多也该到时间回来了,就想等一等。”
谢延卿微微低下头,看了她一眼,“是出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这样问?”言云衿疑惑地抬起头看他。
“你脸色不太好。”
言云衿没敢告诉他自己生病的事,只开口道:“这里风大,吹的我有些难受。”
谢延卿看着她有些发红的脸,安抚道:“你日后可以进去等我的。”
言云衿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看他,随即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点心,递到他面前说:“江南来的师傅新研制的糕点,据说他手艺特别好,我带过来给你尝尝!”
谢延卿接过那包点心,手指触碰到她指尖时察觉到寒意,而那包点心却还是温热着的,他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妍妍...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对我好。”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明天晚上(9号0点)这本书会上一下夹子,发新的章节不太利于排名,就暂时不更新啦!
9号晚上23:00会更新一个三合一章节给大家哦~答应大家的糖也会撒的!
第29章 交心
日落西沉, 暮色氤氲,绚烂的余晖映照在朱红的宫墙前,倾洒了一片金色的光辉。
谢延卿清瘦单薄的身影逆光而立, 素青色的衣袍边缘隐隐发着光, 像是一颗笔直的青竹。
言云衿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但依旧被那般小心的语气灼伤了。
时至今日,言云衿仍旧无法想象得出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多少折磨, 才将那个初入京城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摧残成如今这幅淡然温润, 无欲无求的模样。
隆德十七年,他进士及第,任职翰林院编修,内阁首辅钦点为门下学生。
如此种种于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而言,何其风光?
一想到这里, 言云衿的心口便涌上密密麻麻的疼。
“谢延卿......”她轻声唤他。
“嗯。”
言云衿有些犹豫,两只手不停的搅弄着手中的帕子, “这样的话我其实也想问你。”
“什么?”
其实你也没必要一直对我这么好。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却没敢说出口。
“没什么......”
本想出言安慰他, 话到了嘴边却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谢延卿面微愣,隐在宽大袖口的手轻抬,最终还是收了回去道:“外面冷, 先进去吧。”
言云衿点了点头,她身上有些止不住的发抖,小步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谢延卿的房间摆设很简单, 整个屋子里都找不出一件多余的东西, 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他本人一样, 干净, 洁净。
言云衿记得前世在羡云苑,她偶尔几次去他书房时,也是摆设的这般简洁,与她的房间截然不同。
那时的他总是会寻一些花灯、剪纸、小人偶等摆设送给她,放置在她房间里,说是这样晚上睡觉时不会因为害怕而做噩梦。
一晃回到现世这么长时间,言云衿心里还真是有些想念同他在羡云苑朝夕相处的时光。
谢延卿从柜子里摸出烛火,放在烛台上小心点亮。回首时见言云衿站在窗边望着那面桌子正出神,他朝她招了招手,
“这间屋子年头久了,窗沿处会有风透进来,你站过来些不要着凉。”
听了他的话,言云衿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是感觉到隐隐有风吹进来,转身朝谢延卿在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一直都住在这里吗?”她问。
谢延卿点了点头,“从永州回来后就一直在这里。”
他的话说了一半,言云衿想了想,那就是说他在隆德十八年返京后的这几年,一直孤身一人住在办差大院的偏房里。
而更久之前,应当是与麓安书院的诸位同窗们吃住在一起。
她想问他怎么不回羡云苑呢,可话到嘴边却被她咽了回去。
想起在重月楼时昱鸾告诉她的那一番话,言云衿的眼眶也莫名的红了起来,吸了吸鼻子突然有些想哭。
她的夫君谢延卿在这短短几年里,承受着远比她想象更要多的痛苦。
借着烛光,谢延卿看见她情绪不佳,柔声问道:“怎么了,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言云衿摇摇头,指尖没入掌心努力的将涌上来的眼泪压制下去。
“没有,我就是有点冷。”
谢延卿环顾四周,像是有些犹豫,随即上前几步轻轻扯住她的衣袖,将她安顿到床榻边坐下后,说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到午门叫一下太医。”
谁知他刚一转身,袖口就被人拉住了。
他不解的回头看向她,这姑娘整个人脸色微微发红,拉着他衣袖的手也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怎么了?”谢延卿轻声问道。
她有些执拗的拉住他说:“你先不要急着走,我带给你的点心你还没吃呢,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谢延卿转过身看向被她放在桌案上的油纸包,糕点的模样和京城铺子里的看起来不太一样,更像是江南那边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