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仅仅是上辈子隐隐听言景韵提起过,对于谢延卿来说知道的只会比她多,不会少。
既然他知道事情的走向,就不会坐视不理。
她想,还是需得寻个机会亲口问一问自己的父亲,但在那之前,需得先养好身体。
思及至此,言云衿回过神来又补充道:“翰林院正是忙的时候,需要用人,我不想打扰他。”
卢夫人慈爱的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碗,亲自喂道她嘴边:“妍妍自小心思重,做事情总是顾虑旁人的感受,可做母亲的总会有私心,希望你万事都能先为自己考虑着。”
言云衿点了点头。
“你绣的荷包送给他了吗?”卢夫人问。
“送了的。”
“他怎么说?”
言云衿想了想,道:“我偷偷放在他屋子里的,没见着他......”
话说了一半,言云衿突然意识到一个这几天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明明上次他们二人不欢而散时,谢延卿还对她说,以后只当他是陌路人。
怎么一场意外过后他待她就变得如此亲近?
难不成是因为他回去后看见自己给他绣的荷包,方才回心转意?
她想起先前谢延卿对她说,不要因为前世的误解而心怀愧疚......
如此说来,这一世他静静地看着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面前,都是认为她是出于愧疚的蓄意接近?
一想到这里,言云衿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的夫君谢延卿,一生行事谨小慎微,连爱一个人都那般小心翼翼。
即使是在看见自己送出的荷包后,知晓自己的心意,也只敢向她迈出一点点的步子去试探着回应。
她突然很想去看一看他,不顾一切的扑到他怀里,理智却不断提醒着她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不过好在,言云衿一向是个乐观的姑娘,谢延卿如今肯朝着她的方向前进,已经是很好的兆头,剩下的路就交给她来走便好。
察觉到母亲的目光还在盯着自己,言云衿笑着说道:“他这个人格外的多灾多难,左右是用来保平安的东西,不会不合他心意。”
卢夫人摸了摸她的脸道,“你啊,一提到谢大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连生着病看着也格外精神了。”
言云衿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不置可否。
有的时候过于关注一个人,就常常会忽略了自己,也忽略了身边的人。
言云衿看着自己母亲卢氏温柔的目光,想起从前在家时,父亲下了朝总会给她带回来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每逢上元节,也都会带着自己放烟花,做花灯。
而母亲则是站在廊下,一脸慈爱的看着他们父女二人闹成一团,待他们玩累了,会亲自下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暖暖肚子。
就如同谢延卿所说的一般,那时的她承欢在父母膝下,日子过的无忧无虑。
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日子再也寻不回来了呢?
言云衿想了想,大抵是要从她姑母谋划着成为太后,垂帘听政,她们言氏一族走上夺权的道路时说起。
她抬手摸了摸手腕处带着的红玛瑙手串,想起姑母将它送给自己时说的一番话,
“人总是要靠自己打拼出一番天地,谢氏一族就是教训。当初若不是哀家入宫成为继后,我们言家必不会有今日的地位。如今家中小辈各个纨绔,言家若是只能凭借嫁女来维系家族荣耀,那下场好不过谢家。”
富贵迷人眼,权力惑人心。
有了上一世的教训,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姑母,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误入歧途,不得善终。
这一次,她要守护好自己的家人,守护好谢延卿。
作者有话说:
每晚零点左右更新
第28章 重月
卢夫人在宫里小住三日, 见言云衿身体有所好转,才赶回去料理府中大小事宜。
时值阳春,百姓忙于耕种, 言氏家中名下各处的田产铺子都需要安排人手去打理, 进宫这几日也堆积下来不少杂事。
放眼整个朝中,内阁、六部、翰林院纷纷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而奔波,一连几日言阁老都与同僚吃住在一起, 没能回府。
在宫里闷了几天后, 言云衿受不住了, 决定要瞒着太后出宫去重月楼一趟。
重月楼是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酒楼每天流水不断,可以说全京城没有哪位达官贵人没去过重月楼里喝酒,赏乐。
但几乎没有人知道,这座酒楼是归在言云衿名下的。
这酒楼的原身是一座茶楼, 身后的老板是一位江南过来的富商,后来生意不景气, 再加上这位富商想举家迁回江南一带,便将重月楼低价转让了出去。
言云衿十三岁那一年, 隆德帝下令严惩贪官污吏,当时京城许多世家官员被锦衣卫抄家,流放。
很多和她一般大的官家女子没入贱籍, 其中几个还曾是她童年玩伴。
那一年的生辰,她父亲将重月楼买下来记在她名下,并派遣了可靠的管家去打理。她可怜那些受家族牵连的女子无家可归, 便安排她们住在重月楼, 平日里帮忙洒扫。
其中有一位叫做昱鸾的姑娘是个精明能干的, 带着其他年轻的姑娘们将重月楼的生意经营的越发好, 这几年已经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酒楼之一。
古往今来,酒楼总是获取情报最容易的地方。
前世重月楼虽记在她名下,但她本人基本没来过几次,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获取情报的方式。
先前为了弄清楚上辈子谢延卿同她议亲前发生的一些事,她曾嘱咐过昱鸾帮她留心着调查。可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多,她还一直没能顾上过去。
昱鸾聪明伶俐,这几年在重月楼积攒了不少人脉,调查起事情对她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因着科举将至,四方文人在这段时间齐聚京城,重月楼的生意也越发繁忙起来。
言云衿到时,她正将算盘拨的噼里啪啦的响,边算还边忍不住骂道:“哪个愣头青写出来的账本,字写得跟鸡爬过一样,看得人累得要死!”
她话刚说完,就听门前道:“算个账而已,怎么就把你气得这般厉害。”
昱鸾握着笔抬起头,见言云衿带着面纱走进来,瞬间扬起笑脸:“你怎么来了,我听人说你病了,身子好利索了吗?”
言云衿走到她面前,自顾自的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好的差不多了,你往里坐坐,给我腾个地方。”
昱鸾一拍脑门,“瞧我,忙得晕头转向了。”
言云衿低头看着她面前横七竖八摆放的账本,道:“刚进门就听见你抱怨了。”
昱鸾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停笔道:“你来是为了上次的事吧,这儿人多容易落下口舌是非,你随我去雅间坐坐。”
言云衿点点头,“也好。”
昱鸾叮嘱着小二照顾好楼下客人后,引着言云衿上了楼。
进了房间内,昱鸾细心了关好了门,挂上有客勿扰的牌子。
言云衿见她行事这般谨慎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咱们姐妹之间聊个天,你也不用这般紧张吧?”
昱鸾沏了盏新茶道:“我说言大小姐,您常年在府中闭门不出,还不知道这外面的险恶呢吧。你前几日托我查的事,我已经弄清楚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较起真来,我们这群人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她的话听得言云衿有些摸不清头脑,一时之间不免心急起来,“如此说来,这事儿的确同我父亲有关?”
“不仅有关,还关系大了。”
昱鸾歇手坐到一边,缓慢的喝了一口茶道,“隆德十七年,当朝首辅钟勉死谏朝廷的事你知道吧?”
言云衿点了点头。
“你的那位谢大人当年任职翰林院编修,那年中秋被派往应天府整理文书,麓安惨案那场祸事他压根没赶上。”
言云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这个我知道,那后来呢,为什么说还同我父亲有关系?”
听了她的话昱鸾显得有些激动,右手在桌面上拍打了几下道:“惨案呐!你我乃至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事分明是有冤在其中,少不了受到了谁的挑拨离间。人都已经死了,朝廷中人官官相护,这事就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坏就坏在,还有一个人侥幸活着!”
“既然是侥幸活着了,这谢延卿又是钟阁老一手提□□的人,你说那些个世家官员能不担心他背地里作出什么惊人的举动,调查真相谋划着为阁老平反吗?”
言云衿听得一阵心惊,昱鸾所说的字字句句都在不断印证她心中的猜想。
她颤抖着开口问道:“所以在这之后呢?”
“所以在谢延卿返京之后没少受到弹劾和同僚的针对,后来兴许是他受不住了,自请回老家做一个小小的知事。可他回到永州没多久,朝廷也派来一个人到永州做官,还是他顶头上司。哦,这人你应该认得,姓卢,叫卢珲。”
卢珲!竟然是她远方表亲卢珲!
从前那些她误以为是巧合的事情在此时有了解释,她表哥卢珲曾在翰林院时同谢延卿有过过节,从那以后处处看他不顺眼,总想寻机会教训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