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云衿小口小口的喝着水,喉咙里的干涩得到了舒缓。
她靠着石壁椅了回去,道:“我竟不知你有这会这么多的野外生存之道。”
谢延卿平静地道:“我老家所在的地方山路崎岖,车马不便,以往要出远门总是要步行翻山,时候长了什么就都会了一点儿。”
他说会了一点儿,但言云衿觉得远远不止她知道的这些。
“永州啊......”言云衿轻轻念到,“我还未曾去过那里......”
“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没去过倒也好。”
“可我想知道谢大人自小长大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此言一出,谢延卿低下了头没有再接话。他依旧拨弄着火苗,偶尔用树枝在地面写写画画打发时间。
言云衿倒是很享受这种平静相处的气氛,其实这一世再加上上一世,她们二人坐下来像这样聊天的情况屈指可数,或者可以说是基本没有。
二人相对无言,但也没觉得尴尬。
想起自重生以来,身边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场又一场事故,言云衿觉得有些好笑。
上辈子她过得太安逸了些,在家有父亲护着,去了宫里有姑母在擎天撑着,嫁了人了又被谢延卿保护的严严实实。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世家中人的算计分毫都没让她体会过,她总是在旁人的荫蔽下,过着自己安逸地生活。
谢延卿抬头时看见她嘴角隐隐挂着笑意,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此番回了宫,是不是又有人要编排我是个灾星,嫁不出去了。”
“不会的......”谢延卿轻声道。
言云衿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接过话来说:“怎么不会,你是不知道那群人,整天在背后嚼舌根说我是什么天......”
"我是说不会嫁不出去了......"谢延卿打断道,语气也比先前重了几分。
言云衿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谢延卿看向她,眼里满是坚定:“太后娘娘不是已经为你我赐婚了吗。”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如同在阐述一个事实。
这话听在言云衿耳中有些不真切,一瞬间的酸涩蔓延至五脏六腑,她有些想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可...可你的老师钟阁老去世,我父亲难辞其咎,他还想逼迫你辞官......更何况我便曾经又那样对你...你不记恨我的吗?”
谢延卿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言云衿那颗跳动的心即将半死不活时,她听见他说,
“为夫者,没有什么事是同自己妻子过不去的。”
作者有话说:
依律法,过聘女子不在诛九族范围之内,不受本家家族牵连。谢大人很清楚,造成恩师身死和麓安惨案的根本原因在于朝廷中处于对立面的世家官员,而非某一个特定的人。
所以他要做的是搜集证据重审冤案,为恩师同窗平反,让有过错之人认罪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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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返京
次日清晨, 咸宁帝李昌烨照常出席祭典。
天子设宴当晚出现刺客,他没有当众发怒。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位年轻的皇帝比他们想象中的更有胆色, 也更懂得隐忍。
那些个常年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先帝旧臣, 倒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破了胆,吵着闹着要赶紧返回京城去。
昨夜贼人行刺,混乱之中不少宫人内侍死于非命, 尤其是女眷所在的营帐附近, 许多个年轻的姑娘在逃命中不知所踪。
言太后自从得到下人回禀的消息, 四处都寻不到言云衿,一时间急火攻心半晕在榻上不能起身。
她不敢大规模的派人搜寻,只能让手下的亲信沿着北山一点点找。
倘若言云衿失踪的消息被人透露出去,那些有辱名节的流言蜚语顷刻间就会遍及整个京城。到那时即便是将人寻回来了,留给言云衿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过了今日所有人都会跟着圣驾返京回宫, 言太后深知此事遮掩不了多久,但除了不断诵经祈福外也无计可施。
直到午时, 言太后正在营帐内诵经时,云姑姑快步从外头走进来弯腰在她耳边小声道, “娘娘,姑娘找见了。”
言太后心一惊,手中的檀木手串掉落在地上, 顷刻间檀香珠子滚的到处都是。
“人在哪呢?”
“那些人过来行刺时,姑娘恰好在外面,就顺着北山逃了出去。路上受了点伤遇见了谢学士, 被谢学士救下后安顿在山洞里, 听见这边没了动静, 才敢将姑娘送了回来。”
言太后双手颤抖道:“谢学士?是之前那个谢延卿?妍妍还受了伤?她人呢, 她现在在哪,怎么没到哀家这儿?”
云姑姑连忙上前扶住她安抚道:“姑娘逃跑的时候划破了裙子,谢学士怕她这幅模样回来会落下流言蜚语,便先行下来让白竹过去给姑娘送干净的衣服了,这会子大概已经扶着姑娘已经回营帐了。”
“好好好...平安就好,难为他有心了。你快去叫上随行的太医,哀家要亲自过去看看!”
*
不知是因为京郊那两日奔波逃命的折腾,还是腿上的伤口没能妥善处理发炎了,自打踏上返京的路途时,言云衿就觉得意识昏昏沉沉。
她姑母言太后跟着她忧心了几日,头疼的老毛病发作起来。
皇帝命令车马加速前行,言云衿没敢再去惊动她老人家,没成想撑了一两日,她竟然开始发起烧来。
她一向身体康健,这次的病却来势汹汹。
言太后自顾不暇,便派人去言府接了她母亲卢氏前来宫里头照顾。
一连几日,言云衿每每见到身边的人都要嘱咐两句,别把她生病的消息传出去。
卢夫人进宫来看她时,她正半躺在榻上由着宫人一口一口的喂药给她。
见自己母亲过来,连忙起身想下去迎接。
卢夫人坐到她身前,将她拉回到床榻上,又掖了掖被子道:“仔细着自己的身体,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般学不会照顾自己。”
言云衿缩在被子里,面上带着发热引起的潮红,闻言轻声问道:“我没什么事,就是受了点凉母亲不必忧心。景韵呢?先前不是说他也要跟着您一起过来的吗?”
“你弟弟本来是要同我一起过来的,但太学那边临时有事,他被人叫走了,说明日得了空再过来看你。”
言云衿捏着被褥有些着急的问道:“那您可有嘱咐他,不要将我生病的事说出去?”
卢夫人笑了笑,抬手为她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滴,“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怕别人知道你生病?”
她皱了皱眉,犹犹豫豫道:“我怕太学学生们人多嘴杂,传到翰林院那边去......”
听了这话卢夫人方才明白她的心思,“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不好,兴许还能心里多惦记些你。”
言云衿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他最近很忙,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不想让他分心。”
先前谢延卿的话虽然没有说明白,但她也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按照前世的时间线来算,京郊祭祀一事过后,礼部和翰林院就要忙于筹备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
这是新帝登基以来举行的第一场科举考试,又因着今岁年初时北方雪灾,造成道路阻断,耽误了许多北方学子进京赶考。
不得已朝廷下令将科举考试延期一个月举行,种种情形交织在一起,故而此次科举考试格外受到皇帝重视。
然而同样将此次会试看得十分重要的另有一个人,那便是言云衿的父亲,内阁首辅言阅。
隆德十七年,先内阁首辅钟勉钟阁老于大殿之上以死相进谏。他老人家去世后,空出的首辅位置则从两位次辅中选出。
当时的李昌烨身为太子,代替昏庸潜心问道的隆德帝监国,这个重要的决定便落到六部和他的最终决定之中。
一边是他养母言氏的本家兄长,吏部尚书言阅。一边是他的授业恩师,户部尚书曾玉堂。
一个出身名门,代表着世家大族的利益。一个是钟阁老的首徒,继承着他的遗志心系寒门。
彼时的大周世家林立,若是想如愿登基少不了要得到各个世家官员的鼎力支持。
两相抉择下,为保李昌烨坐稳皇帝之位,曾玉堂自请让步,内阁首辅的位置也就顺理成章的落到她父亲言阅头上。
钟阁老桃李满天下,教出的学子遍及朝中和民间各个角落。
言阁老想在朝中树立威信,就不得不从培养自己的知根知底的亲信开始,然而做这件事最有效的捷径便是从每年会试中挑选合适的年轻举子。
因而今年的科举,在他眼中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言云衿不清楚这中间发生了何事,只是依稀记得那一年科举放榜后,惹得不少举子不满,衙门,都察院等部门源源不断地接到各路学子的举报信。
最后还引起了□□,导致那一年的一甲状元含冤入狱,身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