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宫女的尖叫声、马匹的嘶鸣声、兵器的击打声此起彼伏。
有刺客入侵,锦衣卫与禁卫军齐齐奔向皇帝所在的方向,她所在的地方形成了一个防守缺口。
她寻了个角落躲起来,看见远处的山上冲下来更多的黑影,朝着她所在的营帐方向靠近。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反应过来,前宴的火光不过是调虎离山,这群人的真正目的是冲着这边过来的。
言云衿不寒而栗,她看见离那群黑影最近的内侍被抹了脖子,尚未发出声音便血流三尺。
那些人下手干脆利落,像是经过周密的部署安排。帐内女眷寻着声音探头出来,看见眼前惨状发出惊恐地呼叫声,有箭矢割破风声飞速穿过,正中这女子的心脏。
那女子仰面倒在言云衿面前,鲜血顺着嘴角处滴落,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角落处的她,呜咽了几句后断了气。
浓郁的血腥味直窜鼻腔,绝望和恐惧遍布她的神经,言云衿背后的冷汗湿透了新换上的衣裙。
她双手捂着嘴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难道重活一世什么都没能改变的了就这样草草死掉了吗?
“妍妍!”
黑暗之中,男人温润沉着的声音传来,一个穿着青色朝服,胸前绣着白鹇补子的男人走到她身侧,一把将她抱起,随即一刻也不敢耽误的拉着她往外面跑,那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谢延卿。
她听见身后黑影的声音传来,“在那边!快去追!”
言云衿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跟上谢延卿的脚步。
谢延卿牵着她跑到了南边的树林里,寻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将自己身上的官服脱了下来,披在言云衿身上。
动作间他发觉言云衿的小腿上不知何时划了一道口子,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鲜血。
方才忙着逃跑精神紧绷没能察觉,此时此刻方才感受到火辣辣的刺痛,仿佛整个皮肉都被人用刀剜开了一般。
他快速撕开衣袖上的布料,将她腿上的伤口做了简易的包扎。
“还能走吗?”谢延卿问。
言云衿有些神志不清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她听见头顶上谢延卿传来一声轻叹,他蹲在自己面前道:“上来,我背你。”
言云衿看向身后,没做多犹豫,整个人趴在了他肩膀上。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喧闹声逐渐变小。谢延卿平日里看着瘦弱,实则肩膀宽阔,手臂有力,且下盘很稳,一路上她都没有感受到颠簸。
“谢延卿!”
迎着风声她试探地喊了他一声。
谢延卿侧目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他摇了摇头:“不是冲你来的,不要担心,我们先离开这里。”
约莫跑了一刻钟,穿过南边的树林时见到了那群刺客留下来的马匹。谢延卿停住脚步扭回头问她:“会骑马吗?”
言云衿摇了摇头,她常年被太后养在宫里,若是说礼仪规矩一向是挑不出毛病的,可马术她却是做不来的。
谢延卿将她放在地上,自己先行上了马,随即将手神给她:“上来,我拉着你。”
言云衿伸出的手被谢延卿紧紧握在掌心里,用力一拉,她迎面撞进了他怀抱中。
谢延卿双手从她纤细的腰间穿过,牢牢地握住缰绳,轻踢马腹朝着树林深处中去。
待他们将那些黑影甩在身后时,言云衿回头望了一眼,山下已经被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
她没有骑过马,一路上的颠簸晃得她身心俱疲,她缩在谢延卿的怀抱里,方才奋力奔跑的疲惫感涌上来,闭上双眼,不知是累还是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周围是一片黑暗。
言云衿低头发觉自己躺在山洞口,身上还盖着谢延卿的官服。
小腿处被人妥善的包裹好,没有大幅度的动作时,仿佛察觉不到痛处一般。
昨晚不知道行驶了多久方才赶到这里,她从前没骑过马,折腾了一宿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哪里都是酸疼的。
虽说已经到了春季,气温回升,又有山洞挡着风,但她整个人还是冷的瑟瑟发抖。
左右环顾没见着谢延卿,言云衿撑着地面挣扎着想要起身,此时一双有力的手落到她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按了回去。
“坐好。”
谢延卿一手抱着枯枝,一手将她身上滑落的官服往上拉了拉。
言云衿靠着墙壁坐了回去,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掰断树枝,将大小均等的枯枝归拢到一处去。再熟练的钻木取火,在二人中央生了一堆旺盛的柴火取暖。
“我们这是在哪啊?”言云衿看着他小声问道。
“大概是北山边缘位置,禁卫军和锦衣卫应该处理行刺一事,现在回去不太安全,我们等明日晌午再出发。”
借着火光,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谢延卿拿着一根树枝不断拨弄着火,燃起来的火光映照的他手指洁白修长,看上去有那么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也是这双手将她有力的抱起,拉着她跑了不知几里,方才从一众刺客中脱身。
不知怎么地言云衿的鼻间有点发酸,她小声唤着他道,
“谢延卿......”
“怎么了?”
他抬头看向她,眼神平静,就好像无论身处何地,他都能给人心安的感觉。
“你没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要是就这么死了也太亏了,我这辈子还没能如愿嫁给你呢......”她轻叹了几句,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不过看见你过来救我,我又觉得好像就这样死了也是一件很值的事。”
谢延卿顿了一下,良久后垂下眼道:“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就是觉得要是我们两个都出了事,那死也能死在一起了,这样你就没有机会再推开我了......”
“若是你死了,刺客追上来发现自己杀错了人,那你到九泉之下岂不是觉得很亏?”谢延卿道。
言云衿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说?”
谢延卿继续折着身边的树枝,不断往火中加新的进去。
“他们本来就不是冲着你来的,只是将你错认了而已。”
错认了?
把她错认成谁了?
她今日的打扮也没有和谁特别相似......有的!
言云衿想起自己出门前换下的衣服,她如今身上穿着的的确同一个人十分相似,是谢家姑娘,未来的明颐皇后谢禾宁!
当时那群刺客最开始在南边宴席防火,引起恐慌,紧接着北边树林里埋伏着的黑影便冲了出来,直奔女眷的营帐。
皇帝将她保护的那样好,此番鲜少有人知道她也参与了这次出行,怎么会有人趁着晚宴过来行刺呢?
她想起出行前姑母的嘱咐,知道你心情不好,到了京郊若是不愿意出来散心,便在营帐里好生休息,尤其是晚上不要擅自出来走动。
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浮出,越发清晰。
她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是不是...我姑母?”
谢延卿没有说话,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他和她一样清楚,这前朝后宫最想要了谢家姑娘性命之人只有太后娘娘。
于公,谢氏一族百年来在朝堂的地位举足轻重,永宁侯谢淮更是在隆德年间把持朝政。言家用了半辈子的时间才将谢氏一族从四大世家之首的位置上推下来,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家借嫁女之事东山再起。
于私,皇帝尚未子嗣在身,又不听从太后安排娶她老人家安插进宫的女子,如今他后宫虚置执意要把枕边人的位置留给他心心念念的谢禾宁,倘若有朝一日谢家女诞下子嗣,继位中宫,那她这个太后就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
所以太后才要抓住一切机会置谢家姑娘于死地,今日这一遭原本是为了谢禾宁安排的,不想言云衿穿了和谢姑娘相似的衣物,外面天黑,刺客一时无法分辨这才横遭祸事。
“昨晚多亏了你及时赶到……”想起自己躲在角落里看着身边的一个个宫人被残忍的杀害,言云衿到现在还觉得胆战心惊,“不过,你为何不在前宴,而是来了女眷这边的帐子。”
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暗示着自己,兴许谢延卿是过来找她的呢。
谢延卿抬眸缓缓道,“宴席进行了一半时,我回自己的营帐那边取汤药,远远地瞧见北边点着的篝火熄灭了,周围把守的禁卫军也比白日里少了一半,觉得可能会有什么问题,便一直没回去。”
“这样啊......”言云衿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失望。
见她半晌不说话,谢延卿看向她的小腿问道:“疼吗?”
“啊?”言云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哑着嗓子道:“不疼了,不疼了......”
话音未落,她察觉到谢延卿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嘴角上,她抬手摸了摸脸,想着自己是不是忙着逃命妆容花了,难看极了。
正想出声询问,却见谢延卿站起身,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留下言云衿在原地一脸茫然。
约莫过了一刻钟,她快要昏昏欲睡时,鞋底踩着枯枝的声音一点点传来。
谢延卿的身影逐步映入她眼中,他手里捧着树叶围成的圆柱,里头装满了清水,上前扶她起身,将水递到她嘴边喂着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