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尚公公练过,您比不了。”秋夕道。
“练过?”云谣眨了眨眼。
秋夕顿了一下,又说:“他早年便如此跟着了,所以习惯了,故而身体也不太好,总病着不是?”
“难怪了。”云谣点头,她就经常不见尚公公的踪影,一问起来就说是病了。
将一碗藕粉丸子吃完,云谣才长舒一口气,端着空碗坐在了花坛边上道:“我歇歇再过去,他们大臣聚在一起,肯定都是些官话,没劲。”
“说是喝茶,其实也是休息,放官员们一些时间让他们自己在附近走走,该方便的方便,该整理仪容的整理仪容,等会儿斋饭正式开始太后就不许他们有半分不得体了。”秋夕说完,愣了愣,指着一个方向道:“那可是小顺子?”
云谣回头看了一眼,就瞧见一个太监顺着小路一路往太和殿的方向过去,看不见正脸,但是宫中太监穿衣服都有讲究,小顺子与小刘子、小喜子平日里穿的都不一样,很好认,她一眼就看出来了,点头道:“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儿?”秋夕皱眉。
云谣道:“方才还与我一起在佛堂外头候着呢,恐怕是借着大臣们喝茶的这段时间,跑来方便了吧。”
云谣说完,又见小顺子左右环顾,平日里没人的时候他一直都是昂首走的,今日却在这小路上低着头弓着背,就像是心虚藏了什么东西似的,云谣回头朝秋夕看了一眼,两人互相对视,立刻明白彼此都觉得小顺子有些不太对劲。
云谣没有叫住小顺子,只是给了秋夕一个留在原地是手势,自己放慢步伐跟了过去,她不敢跟得太近,只敢远远地看着,然后躲在了一片枯树枝后头的草丛里蹲着,瞧见小顺子从太明殿的后头进去了,这才挑眉,莫非真的是她太敏感了?
她还没从那草丛里走出来,便听见有人过来了,两人说话声音虽然压低,但因为距离云谣很近,所以听得很清楚。
“到了明年,他就该二十了。”这声音云谣听过,立刻就认出来是殷太尉。
跟殷太尉走得近的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大夫周丞生,周丞生笑了笑道:“太尉在担心什么?即便二十,也不过是个深宫里长大的孩子,不足为惧。”
“你可知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查,查那兵部一事,后来总算叫我看出了点儿蛛丝马迹。我就说那齐国公怎会如此好心将兵符交出,原来从头到尾,不过都是咱们的陛下演的一出戏,好厉害的手段,人前人后都将你我瞒住了。”殷太尉哼了一声:“若非是我多了个心眼,又叫太后妹子在皇后跟前好言问了两句,绝不会知道他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有野心啦。”
“野心?”周丞生朝殷太尉看过去:“江山本就是陛下的江山,我们也不过是帮着打理江山的人,他若想收回,如何能算是野心?”
“丞生,你尽说一些我不爱听的话,你这是在反复提醒我,即便他是个毛孩子,动动手指头,还是能将刀剑架在我脖子上呢。”殷太尉叹了口气。
周丞生笑声压下:“太尉放心,你我多年情谊,我如何会不顾及到你?该安排的我已经安排下去,只此一招,便可将朝中大权一应交付到你的手上,陛下再也要不回去,而且顺理成章,即便你届时想要推翻晏国王朝……”
“哎!我等臣子,怎能那般想?”殷太尉伸手摸了摸胡子,站在了小路边上左右看了两眼,确定了周围无人了这才低头理了理长袖:“晏国终究是晏国,国姓也一直都是唐,我只会为了晏国着想。”
“明白了。”周丞生故意行了个官礼,微微抬起双眉道:“太尉高风亮节。”
“去!别总打趣!”殷太尉拍开了周丞生拱起的手,周丞生站好,又道:“但太尉得放弃一些东西,此事才可成。”
“什么?”殷太尉问。
周丞生嘴角的笑容终于收敛,改为一本正经地看了过去道:“太后殷如意。”
“她?她在后宫为殷家管理妃嫔,探听消息,必要时刻还能出面劝解陛下,又是我亲妹子,周大人如此说是何用意?”殷太尉皱眉。
周丞生见他没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便知道于权利二字面前,即便是太后,殷太尉也是能放弃的,在他眼里,女人终究是女人,成不了大事,从他能把自己的妹子嫁给齐瞻拉拢齐家,后又为了兵符催着唐诀处死妹夫一事,便能瞧出来了。
“唯有殷太后一死,天下,才可入太尉的手中。”周丞生这话说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眼风都静止了,随后殷太尉道:“时间不早,过去吧。”
如此一来,便是答应了。
第98章 .饮茶
云谣等着殷太尉和周丞生一同离开了许久之后才从草里头爬出来,方才她几乎是贴着草地躲着,衣服都刮破了两处,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云谣忽而想起来苏合那日站在她的窗户前说了一番话,叫她懂规矩,说食素节之重要,即便是唐诀在食素节犯了错也是罪过,莫非殷太尉和周丞生是想拿这一点来对付唐诀?
这一切又与殷太后有什么关系?
殷太尉为了能将朝中权利悉数掌握在自己手中,居然连亲妹妹都能舍去,这种人若发起狠来,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
秋夕见云谣去了许久都没回来,于是朝这边跑了过来,刚好看见外衣被刮破了的云谣,云谣迅速将外衣脱下,交给了秋夕道:“快,把你的外衣给我,我现在要赶去太明殿。”
“小顺子果然有问题?”秋夕问她。
云谣摇头:“不是小顺子,而是殷太尉与御史大夫……这两人方才在这里说了些话,应当是今日便要动手对陛下不利了,我得赶快过去提个醒,千万别让他们得逞了。”
秋夕听她这么说立刻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云谣穿上,又将她方才趴在草地里弄得有些乱的头发整理好了,云谣就从草丛的另一边跨过来,然后大步朝太明殿的方向跑过去。
秋夕不能进太明殿,她让云谣吃完东西,就得回延宸殿看好云云了,只是她听到云谣提起了殷太尉与周丞生便觉得心里发慌,再看一眼云谣跑开的背影,秋夕愣了愣,转身回去,结果不小心被草丛边的石头绊倒,直接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不轻,爬起来时手腕都已经蹭破了。
秋夕捂着手腕上破了的伤口,血很快就流了出来,她低头往回走,回去得好好包扎一下了。
云谣一路跑回了太明殿,她是从太明殿的后方进入的,正门只能由大臣们进来,等她到了太明殿,瞧见唐诀坐在正中间的高位上,尚公公站在一旁,小顺子站在尚公公的身后垂着头,云谣连忙过去,等她走近了,唐诀才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此时殿内的人并不多,大约只有一半,太后就坐在唐诀的左手边,皇后恐怕是身体不适去方便了,现在还没回来。淑妃、静妃、娴昭仪、沐昭仪等人都按照位置坐着,对吃斋饭兴趣缺缺,
一双眼时不时往唐诀的身上瞟。
唐诀今日穿得比较正式,不如他平时一般随意,身上的五爪金龙的花纹在袖摆一路顺着他的肩膀飞到了心口的位置,乌发扎在脑后,没戴朝冠,不过戴了玉冠。
云谣靠近,给他倒了一杯清酒,唐诀瞧着她匆匆跑来有些泛红的脸笑道:“吃好了?不用这般急,等会儿胃该难受了。”
云谣倒酒速度很慢,压低了声音道:“小心殷太尉与御史大夫。”
唐诀一顿,眉尾微微挑起,他不动声色地朝台下看了一眼,单手撑着下巴,身体往椅子的另一边靠了靠道:“给朕剥个橘子。”
“是。”云谣跪坐在唐诀身边,拿起橘子慢慢剥着。
唐诀问她:“你听到什么了?”
“御史大夫叫殷太尉放弃太后,以此换取江山大权。”云谣将剥好的橘子放到了唐诀跟前的空盘里,然后颔首行礼:“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唐诀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两人看起来自然得很,唐诀拿起橘子吃了一口,又朝殷太后那边看过去,太后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因为现在还不是正式用餐时间,所以殷琪坐在了太后的身边给太后说殷家的事儿。
太后长居宫中,她的母亲又年迈了走不动,殷琪说得也都与她母亲有关,还在旁边代替了连锦姑姑的工作,帮殷太后削水果吃。
唐诀收回了视线,刚好皇后回来了,回来时还特地去太后跟前行礼,这才坐下来。
一个多月前唐诀赦免了齐瞻的罪,领了点儿小责罚就让齐瞻回家了,虽然挨了板子身体不好,不过在半个月前他已能下床走路,且在五日前正常上朝,兵部的事也没丢着,他依旧是兵部尚书,只是齐家自此与殷家反目,反目是朝堂上的事儿,往后宫里来看,似乎并不如此。
皇后与太后的关系还当真是奇怪,云谣在皇后面前挑拨过她与太后的关系,且太后受了殷家的交代,没有干涉齐家之事,也没有救齐瞻的意思,却不知道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又让皇后与她同心了。
如今皇后头上戴着的一株凤凰金步摇云谣见到过,在去年唐诀生辰的时候,太后戴过,如今她交给了皇后,大有要将后宫的大权全权交出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