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舅舅顿时让众人震惊,云谣方才被小顺子撞到了一旁,又撞伤了胳膊,疼得厉害,她与唐诀之间隔了十数步,看着唐诀惊恐地睁大一双眼,眼泪当时便流了下来,不馋半分假意,目光所及,全是恐惧。
他的手心拽着兵部尚书朝服上绣的云边旁的雁子花纹没有松手,他咬着下唇,一字一句吐出当年的皇室秘辛。
“母妃死了!母妃是被人诬陷而死的!孝娴皇后之死与母妃没有半点关系,舅舅快告诉父皇,快告诉父皇让父皇去救救母妃!”唐诀抬头朝齐瞻看过去,嘴唇颤抖,慢慢道:“晗知晓是谁诬陷母妃,是殷贵妃,不!她已成了皇后,是她,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嫁祸给孝娴皇后,是她再以孝娴皇后之死嫁祸给母妃,她是罪魁祸首,舅舅你快,你快去帮母妃报仇啊!”
众多大臣猛地朝一旁与皇后靠近的殷太后看过去,殷太后听到唐诀说了这话,扶着皇后的手不自觉收紧,皇后疼得想要抽回却动弹不得。
殷太后眼神狠厉,看着唐诀就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她一手指着唐诀道:“陛下已经疯了!他说的话根本不足以信,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陛下给带回去关起来!疯疯癫癫,哪有一国之君的样子!”
唐诀听到声音,朝殷太后的方向看过去,他立刻拽着齐瞻的手腕道:“舅舅,就是她,就是她在后宫掀起一道道风浪,她的双手布满鲜血!为了制造母妃畏罪自杀的假象,她命人潜入母妃宫中,杀了母妃身边的宫女,两个宫女,三个太监按着母妃的手沾染宫女的血在认罪书上画押,然后……然后连锦出现了!”
唐诀再将目光落在了殷太后身旁的连锦姑姑身上。
他顿时往后退了一步,浑身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唐诀瑟瑟发抖,这一刹那,太明殿的一切都转瞬变化,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里,雷电交加,他在宁妃寝宫里习字很晚,那时孝娴皇后去世六个月,殷如意从贵妃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夜已深,掌灯的姑姑要带唐诀下去睡了,八岁的孩子与母妃依依不舍的告别,瞧见屋外大雨倾盆,宁妃笑道:“今晚便让晗儿在我寝宫歇着,我们母子许久未说过悄悄话了,是吧?晗儿,快过来。”
唐诀笑着朝宁妃跑了过去抱住了她的腰,屋外忽而起了一阵骚动,宁妃叫人出去看看,出去的几个小太监没人回来,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浑身湿透跑了进来,她满面惊恐,浑身发抖,宁妃一瞧她如此便知晓有大事发生。
“安和,快带晗儿去后头躲着,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让他出来。”宁妃吩咐着,又指向站在门口刚入宁妃宫中的小宫女道:“把这小丫头也带过去。”
寝宫没有后门,只有床铺后头有个隔间放了许多装衣物的箱子与衣柜,安和将唐诀与那小宫女一同塞进了箱子里,又用干衣服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净,再盖在那两人身上,嘱咐他们千万不能出来。
晚间烛火微暗,在风中摇曳,殷如意身边的连锦带着几个手下人直接闯入了宁妃寝宫,还提进来了一个宫女,当着宁妃的面将宫女杀死,借着宫女热腾腾的血,逼宁妃在诬陷谋害孝娴皇后的认罪书上画押。
“孝娴皇后之死究竟是谁所为,皇后心里清楚得很!我并没有要把孝娴皇后死时怀有身孕一事说出,我只想在后宫之中求个平安之所,难道如此,皇后也要赶尽杀绝?”宁妃被下人们按在了桌子上。
安和顾不上两个孩子,从后面冲了出去,她按住连锦对着宁妃大喊:“娘娘快走!快去延宸殿找陛下!”
此话一出,安和便倒地不起了,宁妃惊叫一声,认罪书却落下了掌印,她既然认了罪,必然不能留一张会说话的嘴为自己辩解。
当时唐诀听见了母妃惊叫的声音从箱子里头爬出来,然后他看到了安和倒在血泊中,安和的手对着他这个方向,手掌微微摆动,眼泪流出,叫他不要出来。
唐诀躲在衣柜后头,藏在阴暗之中,一双孩童的眼亲眼看见自己的母妃被下人们按在桌上,连锦手中有一杯毒茶,顺着宁妃的喉咙灌入,宁妃挣扎不得,她的手腕上有一块天生的蝴蝶胎记,在反抗中如血一般撞入了唐诀的眼中。
连锦走后,将屋中尸体收拾干净,又将宁妃整理好,直到人都走了,唐诀才从衣柜之后走出,他朝宁妃跑过去,伸手晃了晃宁妃的胳膊,声音颤抖,几乎吓疯:“母妃……母妃……”
宁妃趴在桌上,手臂在晃动中垂下,七窍流血,一张泛着青黑色的脸露在唐诀跟前,吓得唐诀摔在地上,而宁妃头上簪着的一根蓝宝石蝴蝶簪子落地,碎成了两半。
此刻太明殿上的唐诀双眼紧紧地盯着连锦,他哑着声音,呼吸越来越急促道:“是她将毒药灌入母妃口中的,舅舅,一切皆是晗亲眼所见,就是连锦奉了皇后的命,将毒药灌入母妃口中的!”
太后一把甩开了皇后,指着唐诀道:“还不快把他给哀家拖下去!”
第100章 .蝴蝶
一声令下,众人不为所动。
周丞生抬手像是擦额头上的汗,嘴角却勾了起来,他朝殷太尉给了个眼神,殷太尉顿时明白,清了清嗓子道:“禁卫军何在?陛下都疯癫至此了,还不快将陛下送回延宸殿去?”
云谣听见这话猛地朝殷太尉与周丞生看过去,她正好在这两人身边,两位大臣都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敢对他们露出如此眼神,只是凌厉的目光互相对视,云谣心中一片慌乱。
她知道唐诀的母妃已经死了,也知道唐诀对他的母妃感情很深,那是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饶是他们在一起了,唐诀也从未与云谣提起过,却没想到他居然隐忍如此,在自己还是孩童年纪的时候就亲眼所见自己母亲被人害死。
他明知道是殷太后害死了他的母亲,却一直隐忍至今,从未将仇恨在殷太后面前表露出来,甚至还人前人后喊她母后,敬重她,定时去紫和宫中请安,将母慈子孝演得出神入化。
实则,殷太后才是他真正的仇人,难怪他痛恨殷家,难怪他不论如何也要把皇权从殷道旭的手中夺回来,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责任,仇恨,以他的性子,一定会一一讨要回来。
太后说了许多遍都没有动静的禁卫军,在殷太尉的一声令下后涌入了太和殿,云谣顿时明白,原来宫中禁卫军也掌握在了殷太尉的手中,或许那禁卫军统领便是他曾经的得意手下。
这宫里,没有一处不是危险,她以为自己与唐诀躲在延宸殿内就是足够的安全,现在看来一切都太过可笑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从来都是被人看在眼里的,他们从未安全过。难怪唐诀会用装疯、杀人来自保,这么多双眼睛就在他的左右,随时准备饿狼扑食一起将他吞个干净,他无法安定。
云谣曾觉得,他才十八岁,不该满手沾满鲜血,现在看来,过去的她太愚蠢了,在宫中,就是人吃人。
“你们都想做什么?要造反吗?!”尚公公转身护在了唐诀的跟前,对着一票持刀剑靠近的禁卫军道:“陛下不过是头疼病犯了,将众位大臣与妃嫔们护送回去,不必你们来带陛下回延宸殿!”
“尚艺,陛下如何了你都看在眼里,为了大家着想,还是让人带他回去吧。”殷太尉道。
唐诀转身一看,瞧见了众多围过来的禁卫军,那些禁卫军的脸上都是一张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他们的身上、骨里,都刻着殷字,他们不是他的人,从来都不是。
在这整个儿太和殿中,又何尝有他的人,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舅舅不杀她,我来杀!”唐诀此话一出,将齐瞻推开,他虽年纪轻轻却身形高大,推开了齐瞻之后又一脚踹走了尚公公,直接朝距离他最近的禁卫军过去。
禁卫军即便听从殷太尉的命令,对这横冲直撞的年轻帝王也一时没辙,那人没注意,自己腰间的长剑被唐诀直接抽了过去,剑鸣声铮铮响起,尚公公立刻抱住了唐诀的腿道:“陛下!陛下您千万冷静啊!切不可冲动,不可冲动!”
唐诀低头看了一眼尚公公,他又是一脚将尚公公踢开,齐瞻要拦,唐诀对着齐瞻就是一剑挥了过去,齐瞻的袖子被割了一片下来,见唐诀毫不留情,一时间众人居然无法靠近。
他们不能让唐诀伤害到别人,也不能伤害到唐诀。
太后吓得伸手往旁边一抓,却没想到皇后刚才被她推开后便躲在了后头,连锦扶着太后,眼见唐诀大步跨了过来,太后立刻将连锦朝唐诀推了过去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皇帝已疯,要弑母行凶,如此帝王不要也罢,你们快将他拦住!”
连锦跌坐在唐诀身边,瞧见唐诀满脸阴煞之气,连忙跪在地上爬到了一边,她躲在了殷太尉的身后不敢出来,殷太尉嗤地一声,将她也给踹开,又朝周丞生看了一眼,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对方的用意。
云谣晃神,心中警铃大作,瞬间理清楚了所有头绪。
唐诀不能杀殷太后,所以在他还保持清醒之时,说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她带太后走。